门外隐约传来前院的喧哗,夹杂着雷鹤存特有的、带着马刺声响的脚步声。"等谁?"殷明敬忍不住追问。假的叶先霖轻笑间退后,背着身体将裁纸刀插回笔筒,腕间镣铐叮当作响,动作利落得像是在赌场里甩出一张王牌。"一个能让雷鹤存亲自给我奉茶的人。"殷明敬怔住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谈笑声越来越响。假的叶先霖挺直了腰背。"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期待,那些伪装出来的玩世不恭忽然褪去,露出底下锋利的本质。殷明敬恍惚觉得,眼前站着的仿佛不是阶下囚,而是即将登台的角儿。“殷小姐可听过《玉堂春》?"她的嗓音清亮得像银铃,“王公子初见苏三时,她也是这样被铐着。"☆、17、杜公子门被推开,暮春的暖风裹花香涌入书房。叶先霖率先迈进腿来,锃亮的皮鞋踏在柚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他的眼睛在书房里逡巡一圈,最终落到了被铐住的假叶先霖身上。看到对方的狼狈模样,一点都不惊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眼角泛起细纹,那笑容是发自内心觉得有趣,又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我说,杜老弟,你这玩笑可真的开大了。”叶先霖转脸看着慢他半步的殷樾衡,“怪不得殷家表叔把你当成上海来的拆白党呢。”说着又转向杜隐禅,“就你这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被抓起来了吧,得个教训也好。”假的叶先霖松一松肩膀,转动酸痛的脖颈,不耐烦的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姿势懒散的不像戴着手铐。“叶少,开个玩笑而已。谁承想闹出这么大动静,让诸位见笑了。”说话间向着众人逐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最终目光停留在殷大小姐身上,眼神明显柔和下来,“还是大小姐慧眼如炬,看得出我杜某人并非恶人。”叶先霖的眼光在她受伤的脸上一顿,随即挪开,朗声笑着:“殷家表叔,这位是我的异姓兄弟,我们俩的交情是再好不过的。她生性喜欢促狭,前几天我跟她说要来五寅镇做买卖,她听到心里去了,偷拿了我的信笺,早我几天动身来了这里。您说,这人调皮不调皮?”殷樾衡立在多宝阁前,指尖捻着修剪齐整的胡须,并不算明亮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冷眼看着这一真一假两个叶先霖,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年轻人啊,真是喜欢折腾。”“隐禅,还不快来拜见殷叔叔,是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给你留下一条生路,不然,你怎么有命活到现在?我看你今后还做不做这种事了!”叶先霖板起脸走过来,熟稔地攀住杜隐禅的肩头,将杜她到殷樾衡身前,押着她鞠了个躬,又笑着向殷樾衡解释,“她本名叫做杜隐禅,自小就在大上海这么混着,性子野,谁也管不住她。您就看在侄儿我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回,可好?”殷樾衡很大度的邀请叶先霖和杜隐禅坐到沙发上,雷鹤存也顺势坐下,张韬铭没有坐的资格,站在门边,时刻留心着外面的动静。殷樾衡显然并不愿意轻易的放过杜隐禅。“先霖,你这位小朋友很有本事,她以一己之力,将我们五寅镇搅得天翻地覆,这还不算,她居然说在我们五寅镇丢了木胎,让我们一通好找,差些把镇子翻了个底朝天。”他并不提出了人命的事。叶先霖微微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殷家表叔,这桩事情倒有点扎手嘞。我来前头,杜先生特意在杜公馆召见,讲‘阿拉隐禅要是少根头发丝——"话到此处故意顿住,"表叔晓得杜先生脾气的呀。您看,面孔已经破相了,要是再有点伤筋动骨啥个,我回转去哪能跟杜老板交代啦?”此言一出,书房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殷樾衡捻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雷鹤存也不由坐直了身子。只有殷大小姐依旧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杜隐禅身上流连。"原来如此,大水冲了龙王庙。"殷樾衡终于开口,朝雷鹤存使了个眼色,"雷队长,把手铐打开吧。"雷鹤存掏出钥匙,刚凑近就被杜隐禅一个侧身避开。只见这少年郎懒洋洋将镣铐往怀里一带。"急啥?"她的眼角眉梢挂着混不吝的笑,"横竖大家都当我是拆白党,这银镯子戴着倒蛮称手。"说罢竟翘起二郎腿,露出西裤下沾着泥点的鹿皮靴尖。叶先霖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知道这是杜隐禅在拿乔,却也不点破,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臂坐在一旁,看她要如何收场。杜隐禅靠在沙发背上,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伸长脖子看着房顶,竟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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