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知道殷家今天守卫空虚,几乎是不设防。所以他很从容,上半张脸蒙着一张外国人化妆舞会上用的那种黑色面罩,嘴角上翘,嘲弄之意溢于言表,他甚至向着殷蘅樾打了个招呼。“殷老爷,你好啊。”殷蘅樾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来人。他立即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刺客,刚要开口呼喊,不想那人倏忽之间来到他的面前,一只戴着黑色薄皮手套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呼喊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深处,化作短促的呜咽。殷蘅樾自觉大限已至,头脑在刹那之间明白:调虎离山,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掳走藤原,刺杀松井,甚至炸毁了商船,目的就在此一击。他的目的达到了,殷家今夜只有女佣人,所有的男人都被张韬铭带走了。是自己太大意了,五寅镇的安生日子叫他忘了危险。他们如附骨之疽,还是从上海追到了这水乡深处。“你……”殷蘅樾暴凸的眼球盯着近在咫尺的诡异面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疑问,“是杜照隅的人……”“是的。”来人的回答冰冷短促,从后腰取下一只闪着寒光的短刀。房雪樵认得这造型别致的刀,它叫做子母鸳鸯刀,眼前这柄是子刀,短小精悍,利于近身搏杀与暗袭。还有一柄更长更沉的母刀与之相配。双刀合璧时,可绞可锁,分持两柄则如虎添翼,攻守兼备,变化无穷,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奇门兵刃。眼看手起刀落,殷蘅樾就此死于非命,房雪樵从手中弹出一粒弹子,准确无误地砸向刺客的手腕,哐啷一声,刺客手中的刀脱手飞出,掉落在地。然而杀心已炽。刺客竟对脱手的兵刃看也不看,不管右手剧痛麻痹,左手掌刀以决绝的态势朝着殷蘅樾的颈项狠劈而下。“休想!”一道黑影如超大的蝙蝠,自梁上滑翔而下。房雪樵人在半空,一块黑巾蒙住了下半张脸,足未沾地,右手狠狠拍向刺客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抓向瘫软在椅中的殷蘅樾,将其拖离死亡漩涡。灯影下,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房雪樵救人心切,刺客杀意滔天,近身搏杀,拳掌交击。殷蘅樾大声咳喘了几声,将身旁能触及的一切统统扫落在地,尽量发出巨大地声响,并且嘶声力竭地大喊:“来人,抓刺客,快来人!”呼救声传入刺客的耳朵,他眼中戾气暴涨,硬生生用身体扛下房雪樵砸向背脊和腰肋的拳脚,猛地拧身,捡起利刃。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完成这必杀一击。房雪樵岂容他得逞,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立即粘了上来。刺客的后心生生受了他一拳,鲜血从嘴角和鼻腔中喷涌而出,踉跄一步,却仍攥着拾起的刀。房雪樵一击得手,身体前倾,试图彻底压制他时,刺客却猛地将身体向侧面一旋,角度刁钻,险之又险。房雪樵护人心切,前冲之势难收,刺客染血的手指恰好揭下他的面巾。线条冷硬,眉峰如刀,带着未散的杀气。这并不像平日里温驯得有些窝囊的房雪樵。刺客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竟然是你!”话音未落,刺客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离他最近的那扇紧闭的窗户,合身撞去。破碎的木屑和玻璃四散飞溅,刺客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房雪樵顾不上追击,立即将面巾重新戴好,转身也要离开。“这位义士,你是什么人?”殷蘅樾感激地抱拳道谢,“你救了老夫一命,敢问你高姓大名?”门外传来脚步声,殷府虽然暂时没有护卫,可是那些厨子、婆子、丫头加起来也有几十人,人多势众,想必殷蘅樾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房雪樵略一迟疑,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也翻出窗户。他回到住处,躺倒在床上,可是那四个字始终萦绕在耳畔。“原来是你。”他到底是谁?巨大的爆炸豁口像一张深渊巨口,张韬铭第一个进入船舱。密如牛毛的雨水透过破烂的船体落到他的身上,他无法完全睁开双眼。手里的汽灯只能照亮三两步的距离。断裂的缆绳如同绞索交错,随着船体的轻微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到处都是风声、雨声,不知名的沙沙声,还有脚步声。是清晰的脚步声,感觉有很多人分散在这艘船的各个角落,在黑暗的掩护下移动、徘徊、甚至奔跑。脚步踩在积水中,溅起的水花声清晰可闻。“有人……”跟在张韬铭身后挤进豁口的一个人声音都变了调,手中的汽灯剧烈晃动,光柱扫过扭曲的舱壁,却什么都看不到,“埋伏,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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