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风雪歇了,可到了傍晚,天色昏沉,细雪又簌簌地落了下来。
庭院里雪落无声。
温棠站在廊下,吩咐下人将廊下的灯笼一盏盏点亮。淮哥儿和夏姐儿喜欢在廊下追着元宝疯跑,冬日天黑得早,灯笼不亮些,怕孩子们磕着绊着。
她裹着厚实的斗篷,兜帽围拢着小巧的下颌,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在昏黄灯影下愈发莹白动人。
正仰头看着一盏盏新挂的灯笼,院门处传来动静,秦恭踏雪归来,下人替他撑着伞,他自风雪中稳步走来,肩头已落了一层薄白。
“夫君。”温棠闻声转身,脸上绽开笑,她生就一副娇艳秾丽的模样。
秦恭走近,目光也投向廊顶那些形态各异的灯笼,烛光透过彩绘的薄纱,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秦恭,”温棠指着灯笼,语带邀功,“好看么?都是我让下人们按新图样做的。那图样还是我自个儿画的,在你书房的书里瞧见些新鲜纹路,便拿来杂糅临摹了一番。”她推了推他的胳膊,“问你话呢,秦恭?”见他不动,又挽住他手臂。
秦恭地缓缓的低下头,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清晰地唤出时,眼神有些复杂。
她在撒娇,这一点他很确信。
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秦恭不清楚这一点。
温棠抬眼撞上他的目光,只觉他心头不知已绕过了多少弯弯绕绕。
秦恭捕捉到她悄悄打量的目光,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
她又在观察他,果然是故意喊他的名字。
跟戏文里一样。
秦恭现在已经不好哄了,他抿着唇不肯说话,更不想顺着她的心意去夸那灯笼。
“不好看吗?”温棠眼里的光彩黯了些,唇角的笑意也淡了,失落显而易见。
“好看。”半晌,秦恭才慢吞吞地吐出了两个字。
“真的?”温棠拉住他胳膊,不让他进屋,非要他再说出个所以然来。
可秦恭现在是不好哄的秦大爷,他说了两个字就不肯再说了。
“爷,”温棠目光落在他肩头湿了一片的衣袍和微湿的鞋面,“风雪大,衣袍都湿了,快进屋暖暖。”
她说着,便率先走向屋门。婆子忙打起厚厚的毡帘。
秦恭跟在后面,却在门口顿住了脚步,婆子还高挑着帘子,冷风灌入,只见大爷还站在门口。
他依言答了话,她便不再唤他名字,称呼立刻变了回去,仿佛得了顺意的答案,便不必再费心哄他。
秦恭唇线绷得死紧。
“夫君,既进来了,劳烦把桌上那对镯子递给我,是母亲今日新送来给哥儿的。”温棠见他仍站在门口,半天不进来,索性支使他做事。
搁在从前,她心里存着几分敬畏,断不敢这般使唤他。
这也是她头一回这般明目张胆地使唤他。
温棠嘴上说得自然,眼角余光却悄悄瞟向他。
门口的身影动了。黑靴跨过门槛,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依旧冷着脸,却真走到桌边,拿起那小巧的赤金镯子递了过去。
温棠笑着接过,“多谢夫君。”低头给小儿套上那小小的金镯。
身边有了动静,秦恭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却是背对着她,面朝墙壁。
秦恭在懊恼,他刚才不应该夸她做的灯笼好看,也不应该顺从地去把儿子的镯子拿过来……
他的心里还想着好多事情,秦恭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冷不防,又被温棠推了推手臂,“劳烦夫君再去桌上帮我倒盏热茶来,方才在外头挂灯笼,一口热乎的都没喝,这会儿渴得紧。”
秦恭听完,身子纹丝不动,只默默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意思再明白不过:不去。
温棠:?
秦大爷不去拿,旁边的丫鬟却极有眼色,立刻倒了温热的茶水奉上,“大奶奶请用。”
别看秦恭现在一副冷硬沉默的模样,夜里熄了烛火上了榻,那被压抑的热情劲儿又蠢蠢欲动起来。
可这回,不热情的换成了温棠。
他带着薄茧的手掌带着熟悉的灼热温度伸过来,想揉捏,她便灵巧地躲开。
接连扑了几次空,秦大爷干脆翻身仰面躺平,不动了,锦被被他扯得发出闷响。
忽然,身上一沉,一股熟悉的暖香钻入鼻息。
温棠竟从他盖着的锦被里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小脸恰好凑到他脸前,趴在他胸膛上,一双狐狸眼在昏暗里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姿势,按往常,秦恭早把持不住了。
可今日的秦大爷,只幽幽地瞥了她一眼。
温棠凑过去,在他微凉的薄唇上啄了一口。
秦恭下头有了反应,上头却依旧八风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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