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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执子之手八（第4页）
他用镇纸压住，对未干的字迹吹了吹，然后裱回了画框之中，将等候在外的铁骑唤进来，明日一早派出城送消息。
夜里三更天，温离在入睡后保留的一丝警惕捕捉到了微妙的声响，警觉的神经令他不过片刻就醒了。他抓着枕头底事先放置的匕首，放轻脚步绕开屏风向外靠近，吃饭的桌上留有一盏烛灯。
“是大人醒了吗？”做贼的耳边好使，阿护也不例外，他夹着腿隐忍地说，“大人我快憋不住了。”
温离将握刀的手藏于宽袖下，借着薄弱的昏光看了两眼被绑严实的阿护，到板凳坐下了。
他独自在外，就没有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因此脑子醒得也彻底，这会有些精神了就说：“怎么着，你是认不清自己的处境么？”
阿护没给反应，目光直勾勾地盯，像没见过人似的。不怪他有这样憨态模样，勾栏瓦舍没去过几回，头回见这么好看的人难免发怔失态。
温离让盯得不太舒服，幽幽地倒上一杯水，直接搁犯傻的小贼脸一泼。
“喂，这招数你用上瘾了是不是！”阿护顶着一脸的水，鼻尖还往下落水滴，他甩甩头，没好气道，“看看怎么了？披头散发的，活像山野林子的狐狸精。”
茶壶一磕，盏一抬，阿护又被泼了一趟。
“不会用嘴就闭上，别逼我把你嘴撕烂了。”温离茶盏磕得响，其实心里没多少怒气。
阿护以为对方恼羞成怒，咬着唇耷拉下了脑袋，心里头不自觉反省，说个男人像狐狸精也委实不妥。
俩人皆不说话，温离在静谧中撑首又打量起了人，长得细皮嫩肉，和常吃苦的人不同，他注意过两只手，长得就同这张被划伤的脸一样，就是没干过什么重活累活的。
“喂，你不放我如厕，能不能找点伤药来，我这脸以后还得见人呢。”
“做贼的，不是都活在夜里的么？还要见人？”温离眸光停留在血痕凝固的脸庞，夹着几分嘲意，“这般看去，还挺瘆人。”
带血的脸闪烁着烛火摇曳的光影，愈发的狰狞。
阿护反唇相讥，“大人手上人命无数，视其为草芥，不还是站在日头低下生活着。比起您，我不过是行窃，偷了三两银子活命罢了，为何要躲躲藏藏的不见人。”
“看来在你心里，我才应该是那个要躲藏活着的人。”
“世道不公，没几个是纯好的人，都是手上多多少少办过折阳寿下地府的丑事，谁也别说谁。”
温离捂嘴打了一声哈欠，困意又席上头，他又自顾自倒上一杯茶，余光瞟见小贼缩了缩脖子，貌似挺怕他倒茶的。他心中发笑，面上平静，喝完茶了说：“我是不怕折损阳寿，死后下地府的，所以办坏事没个忌讳。劝你嘴上安分点，兴许还能见着明日的太阳。”
“您这是在恐吓我。”
“你脸上的伤难不成是假的？”
阿护一听，脸又疼起来，真真切切还疼着，只是险些忘了，这会又给提醒，“你不杀我，就是觉得我后边有用，或是你信了我的话了。”
“你那么聪明，”温离垂着眼睑，似是要睡着了一般，嗓音也懒洋洋的，“不如跟着我得了，往后不必做贼，平常就替我跑个腿，我有的是银子给你。”
“你是李鵺。”
阿护忽地冒出的话着实叫温离心头一滞，眼底的惊讶被尽数看去。
“你，怎么认出来的？”
阿护为发现“李鵺”的身份而有些沾沾自喜，“城门旁的告示贴过你的画像，虽说画得不咋地，但这眼睛好认，没几人的双眸能生得和你一样好看的。”
“我进城时怎么没看见？”
“年前的了，开春多雨，给雨水打坏了，官府又是光记着捞油水的，也不管，久而久之脱落，估计让风吹走了。”
温离默了声，发现就是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
“我听说你是南晋人，在别处正招兵买马，”阿护目光炯炯，仿佛发现了新鲜事，不止好奇起来还有一探究竟的欲望，“今日出现在太恒……”他迟疑，“你在打太恒的主意。”
温离面上并无波澜，没给多余的神情，缓缓说：“你敢这般讲，是不打算活着走出去了。”
阿护吓得一激灵，喉头浮动一下，道：“不是，我是认为咱义军说不定和您的目的是一致的，可以联手合作，真要同守备军打起来，胜算也大些。”
“你还是觉得我此番出现在太恒是因着要夺城？”
“您招兵买马，不就是为了将来打仗用吗？您的身家是天下屈指可数的，有钱就养得起兵马，打个天下对您而言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温离乏了，而这阿护相反，是越聊越起劲，越聊越兴奋。
“我对这天下没意思，”这里说的是他的真心话，或许失忆之前的温离有这兴趣，才致使他的夫君即便拖着病体也要去争，然，他看在眼里唯有心疼，“我将来不会是个子孙满堂的人，没有继承人，就算是争得了又能坐几年？”
“大人的话听着才是在诓我，那您招兵买马又是为了什么？”阿护当然不信，“天下”如此之大的一个诱惑摆在面前，凡是有能力谁不想去争，就是一穷二白的也要做这美梦，何况绰绰有余的。
温离合上眼，闭目养神道：“你这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若不是为自己，那就是为了别人。”
当真是一语中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心事被戳中了，可不能承认，“流言传开了，什么模子的都有，就一环扣着一环，如今还传出了我为他人了，奇怪得很。”
“您与那北都侯交情匪浅，告示上通缉你那会连着这南晋侯爷一块，您不是为自己就是为他了。”
“我为的不是他。”温离实在太困，受不住站起身，“你若不是个有兵的就最好别瞎猜，叫我听着难受了，说不准哪日你的弟兄会在护城河边发现你。”
他说着露出手中久握的匕首，指间一转，正握着带裹挟的意味拍了拍脸上凝了血的伤口。
阿护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皮下又溢出了新的血，“你是不会放我走了，对不对？”
“你满嘴谎话，我是不信你投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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