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识因恰从江絮身后走出,不经意瞥见小厮递来的信,信封上烙着个金色印章,纹样奇特。
她尚未看清具体形制,江絮已迅速将信笺接过塞入袖中,低低说了句:“知道了。”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引路。
沈识因默然跟在他身后,余光瞥见那小厮抬手拭了拭额角的汗,又看了眼江絮,神色间透着说不出的紧张。她将这般情状尽收眼底,却只作未见,随着江絮静静出了院门。
马车朝着亲王府驶去。沈识因望着窗外流转的街景,不由暗叹,既为江灵这般遭遇心生怜惜,亦对江絮那般淡然态度感到失望。
回到亲王府后,她强打起精神开始料理府中事务。这几日渐渐熟悉了王府规制,既担着王妃之名,便该将这偌大家业整顿妥当。
她先是去了账房查阅历年账册,又将名下的田庄、钱庄等产业逐一梳理。
原以为陆呈辞外出办公不过两三日的工夫,谁知半月过去仍不见归影。她心中渐渐不安,差了几拨人前去打听,却都因陆呈辞经办之事涉及机密,无从探听。
无奈之下,她只得前往父亲府上求助。如今父亲官拜太师,位列朝堂重臣,诸多要事皆经他手,想来应当知晓陆呈辞如今的下落。
才至太师府门前,便撞见二哥步履匆忙地正要外出。二哥见到她先是一怔,唇瓣微动,竟半晌未能成言。
沈识因见他神色有异,急忙问道:“二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二哥恍然回神,回道:“妹妹先随我回府。”说着便牵着她急急往府内去。
母亲闻声迎了出来,面上亦带着掩不住的忧色。
沈识因望着二人这般情状,心头蓦地一沉:“究竟怎么了?为何都是这般神色?”
母亲闻言眼圈霎时红了。二哥沉默片刻,方缓声道:“妹妹,现下要同你说件要紧事,但消息未必确实,你切莫着急。”
他斟酌着字句:“今早得的信报,陆呈辞在利州平乱时遭遇意外,如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沈识因指节倏地收紧,她早该料到是与陆呈辞相关的噩耗——昨夜梦中见他坠入万丈深渊的骇人景象,惊醒时枕畔犹带着冷汗。
她强自稳住心神,道:“二哥,你与我仔细说清楚,究竟是下落不明,还是……”
余下的话再问不出口,只紧紧盯着二哥的神情,那眉宇间的沉痛,分明不只是寻常失踪的模样。
二哥长叹一声:“具体情形我也未能尽知,正欲入宫探听。如今祖父与父亲皆被圣上急召入宫,正是为此事召开朝会。”
“听闻陆呈辞带人围剿乱党时,琉璃窑内突然爆炸,火势顷刻间蔓延。待官兵前去清理时,只寻得数具焦骸,俱是面目难辨,不知里面有没有陆呈辞。他贴身侍卫岳秋也不知踪迹。”
沈识因听闻这话,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踉跄着扶住身旁案几。
琉璃窑、爆炸、焦尸……这几个字眼在脑中嗡嗡作响。在那般骇人的火海里,纵是铜皮铁骨怕也难逃一劫,他当真还能有生还之机吗?
母亲急忙握住她冰凉的手,连声劝慰:“因儿切莫过早伤心,或许他早已脱险。那些焦骸面目全非,未必就能作准。他那般机敏过人,怎会轻易遭难?”
沈识因强自压下心头惊悸,颤声问二哥:“当时为何偏要他去利州平乱?他临走时只说是寻常公务,并未提及具体去向。朝中猛将如云,为何不遣他人,非要派亲王亲征?”
二哥长叹:“此乃圣上钦点,称唯有他方
能平定此乱。况且……陛下疑心他在利州暗养私兵,此番正是要借机查探虚实。陆呈辞在朝臣与皇命双重施压下,又恐利州之事败露,只得奉命前往。谁知竟遭此不测。”
沈识因静默良久,眸中尽是痛色:“如此说来,这是皇上设的局?所谓平乱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是要引他入瓮?他堂堂亲王,素来警醒,若非早有布置,怎会轻易被困在琉璃窑那般绝境?”
陆瑜终究还是容不下他。
虽早知君臣殊途,铲除藩王是帝王心术,可这雷霆手段来得也太快太急。但陆呈辞经营多年,权柄在握,岂会这般轻易中计?
母亲见她神色凄冷,连忙握紧她的手劝道:“因儿莫要过早绝望,既未见着尸身,便尚有转圜之机。你二哥已遣人赶往利州,待他入宫探得消息后也会亲自前往查探。”
沈识因强压下喉间哽咽:“二哥,带我入宫。我要面圣。”——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不好意思晚了一会。
第52章
陆瑜下朝后,连膳食都未传,便径直往御书房去。近来春色愈浓,他的身子却越发不济,咳嗽频频,总不见好。
他匆匆批完几道紧急折子,又召了几位重臣议事。不料未议多久,大太监便躬身来报,说亲王妃沈识因求见。
陆瑜只应了一声,命大太监先引她去偏殿等候。他这里迅速与臣子交代完毕,方才起身往偏殿去。
甫一进殿,便见沈识因立在殿中,眉眼间凝着一片焦灼。见他来了,她急急上前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陆瑜摆手道:“快起,不必多礼。”
沈识因起身,抬头正对上他看来的目光。
时隔多日再见,沈识因不由得想起当初被困在宫中的那些时日——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那眼神让她不敢直视,亦不愿直视。
而今他面色似比从前更苍白几分,神情虽一如往常,却隐隐透着沉郁。
她凝着他,径直开口:“臣妾此来,是想问皇上,陆呈辞当真去世了吗?”
陆瑜早知她为此事而来,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你先坐下,我慢慢与你讲。”
沈识因不肯坐,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臣妾没有时间慢慢听。如今我只想找到我的夫君陆呈辞。听说他去利州是陛下派的差事,后来琉璃窑爆炸,人人都说他已身亡。可未见尸首,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敢问陛下,这是不是你设的局?是不是你要害他?”
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思量该如何开口。明知即便陆呈辞尚在人世,陆瑜若知晓下落也绝不会相告。可此刻真见到这人,满腔情绪再难抑制,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竟问出这般直白的话来。说到最后,眼眶已红,声调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陆瑜对她的失礼并不在意,咳嗽几声之后,才缓声道:“朕知你心中难受,但先别太激动。他去利州确是朕派的差事,可人绝非朕所害。”
“不是你?”沈识因仰首望他,泪光盈睫,“若不是你,还能有谁?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
陆瑜又咳了几声,语气涩然:“朕已命人查探,在窑底找出一些烧焦的尸首。就目前现场的证据来看,他确实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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