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因听闻这话,再抬眸望向他,眼中半信半疑。说来,她虽对陆瑜并无男女之情,却也从不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有人要谋夺他的皇位,他出手反击本是情理之中。可她实在想不通,除了陆瑜,还会有谁要害陆呈辞?陆陵王与陆亲王早已不在人世,先帝也已驾崩,陆柏铭更无这般能耐。
究竟会是谁?连陆瑜都未能查清?
陆瑜情绪也平稳下来,安慰道:“朕知你心中悲痛,但事已至此,终须往前看。若他未死,定会前来寻你;若他真的不在了,你也该看开些。帝王家的命数便是如此,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当初你既选择嫁他,便该明白这其中凶险。那时朕允他带你离开,已是放手,可放手不代表放下。若他当真不在人世,朕会重新追求,直到你愿意与朕在一起为止。”
陆瑜何尝不是个执拗之人?他认定本该属于他的,任谁都不能夺走;既已许下的诺言,便定要兑现,否则便是辜负了那份等待。
他这一生虽无多少欢愉,可总该存着些念想。
沈识因听他仍说这般话,疑惑、痛恨、悲伤、无奈交织翻涌,令她再不愿在此多留片刻。她连礼数都顾不得,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陆瑜追出几步又停住,强压下喉间翻涌的咳意,扬声道:“近日莫要轻信他人之言,亦不可盲目去寻他……定要保护好自己。”
沈识因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殿外。
待她离去,陆瑜扶着案几剧烈咳嗽,许久才渐渐平复。
他唤来大太监,沉声吩咐:“将皇宫内外彻底清查一遍。加派人手搜寻陆呈辞下落,再分一队暗卫护好沈识因周全。”
大太监领命,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忍不住劝道:“陛下先去歇息吧!这般熬下去,龙体怕是受不住啊。”
陆瑜摆了摆手:“无妨。让太医再将药量加重些,朕撑得住。”
他顿了顿,又道:“去将许夙阳带来,朕要审问他。也命人盯紧他父亲许太保的一举一动。”
大太监闻言面露难色:“陛下,这……使不得啊!那许探花如今染了花柳恶疾,实在不宜带入宫中来,免得污了殿宇清净,更恐伤了陛下圣体。”
陆瑜眉头紧蹙:“便是如此也要带来,朕有话要问。”
大太监犹疑片刻,见他神色坚决,只得躬身退下。刚要跨出殿门,却迎面撞见太医院刘太医领着一位布衣老者匆匆而来。他眼前一亮,急忙问:“刘太医,可是寻到那位神医了?”
刘太医含笑点头,侧身引见:“正是这位先生。快请带我们面圣。”
大太监喜不自胜,连忙引着二人入殿。行至御前,他激动地禀道:“陛下,这位乃是当今颇负盛名的神医,传闻专治疑难杂症。前些时日刚治好一位与您症状相同的病患。”
陆瑜抬眸打量那位老者,见他约莫七八十岁年纪,一双眼睛却澄澈清明,透着洞悉世事的睿智。
那医者见到天子,当即跪拜行礼:“陛下万岁万万岁。”
陆瑜微微摆手示意平身。老者起身后,从容不迫地陈述了自己的行医心得。
陆瑜静静听着,神色不似大太监与刘太医那般激动。沉吟片刻,方伸出腕脉:“那便请先生一诊。”
医者凝神诊脉良久,缓缓收手道:“陛下此症,确与老朽不久前诊治的那位患者一般无二。此病虽凶险,却非绝症。若依老朽之法调治,半年可见好转,不出一年便能根治。”
“能根治?”陆瑜不太相信。
大太监已喜形于色,激动地道:“陛下,这真是天大的喜讯!您的病终于有救了?”
许是病痛折磨太久,又或是
曾亲眼目睹母亲被同样的病症夺去性命,陆瑜始终不敢深信自己真能痊愈。
大太监见他沉默不语,又红着眼眶劝道:“陛下,这次是真的有希望了啊!”
陆瑜听到“希望”二字,神色微动。静默良久,却只是淡淡一笑:“朕这一生,经历过太多次所谓的‘希望’。可每一次,最终都化作失望。如今……又怎敢再轻易奢求?”
希望愈盛,失望便愈痛。
他早已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了。
——
沈识因走出宫门,远远便见二哥在宫墙外焦急等候。见她出来,二哥急忙迎上前,一看妹妹的神色便知事情不妙。
“二哥。”沈识因急急问道,“你方才托人打听的消息如何?”
二哥沈意林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方才我遇见几位刚下朝的大臣,都说情况确实严重。步将军事后亲自去过现场,见那情形也大为震惊。琉璃窑爆炸后引发大火,经他查证,当初上报的并无虚言。”
“当时被困在窑中的人,恐怕无一幸免。并且四周所有通路当时都被阻断,参与剿匪的队伍里,并未发现陆呈辞等人的踪迹。他私下安置的那些兵马也在途中遭遇伏击,从现场打斗痕迹来看,他们当时受到了重重围剿。”
“这般情形……”沈意林叹息道,“即便侥幸未死,只怕也凶多吉少。”
沈识因听后垂首沉默良久,默默往前走去。
宫门前这条小径,那日陆呈辞将她从宫中接出时,二人走过。如今才过去多少时日,他们真正相守的日子屈指可数,人就这样生死未卜了。难道就要这样天人永隔了吗?
沈意林见她精神恍惚,在一旁不断宽慰,可她知道,不见到人,说什么都是徒然。
登上马车时,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二哥可曾见过宫中有种金色印章?纹样很是特别。”
“金色印章?”沈意林沉吟片刻,“如今朝中与各部各司一律用朱砂印,倒不曾见过金色的。不过听父亲提起过,约莫是两朝前,有过金印,但那是宫廷内用之物,极少流传在外。”
“意思是两朝之前确实用过?”沈识因问道,“可为何如今还会有这种金印?而且那印章的形制,似乎与寻常官印大不相同。”
沈意林不解问道:“妹妹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沈识因回道:“那日我在姨母家,恰见有人递给江絮一封信。信封上盖的正是金色印章,纹样颇为奇特,可惜未等我看清,他便将信塞进了衣袖,似是极为机密。送信人还说,是‘那头的人’送来的急信。”
她蹙眉沉吟:“那头的人……二哥你说,江絮是否藏着什么隐秘?”
沈意林神色渐肃:“或许。不如我这些时日便多派些人手,仔细留意江旭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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