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一手肘支颐,另一手在桌上来回画着圈,“起先枝白情况危急,我见那食盒,自然以为是枝白带来给我的。”
“许是不慎听见我们在内室的对峙,叫她一时间慌了神,这才打翻了食盒,自己也跌落在地。”
宋凛生聚精会神地听着,手上刚好放下最后一只碗盏,他盖上食盒,以指腹摩挲着上头的花纹。
“当时我并未多想,可后头与枝白说起此事,她却说自己是听见一声脆响,像是瓷器落地的声音,追上去查看,这才不慎跌倒的。”
话到此处,有些事已是不言而喻。
宋凛生同文玉对视片刻,将文玉的话在脑海中捋了一遍,“这么说,另有其人?”
“正是。”文玉正色道,“此人趴墙角偷听在前,害枝白跌倒在后,实在可恶!”
会是谁呢?
文玉紧盯着宋凛生手中的食盒,那上头的花纹式样,越看越眼熟。
似乎,与昨夜那只是同一式样?
只是当时夜色浓稠,她也未来得及细看。
“宋凛生,这只食盒……”文玉犹豫着,欲辨认清楚些。
宋凛生俯首去看,即刻便明白文玉所指,“这是今晨我在府衙的后厨借用的,并非我们府上的物件。”
文玉了然,既不是枝白带来的,自然不是宋宅的物件。
“我看它与昨夜同知院那只很是相似,即便不是十成十的一致,也有八九分……”文玉放缓了语速,脑海中却反应迅速。
“是府衙的人?”得出这样的结论,文玉并不意外。
宋凛生低垂着眉眼,掩藏于眼睫之下的双目眸光流转。文玉的话似一柄明烛一般,将他猜测当中的某个背光处点亮,个中关窍瞬间贯通。
“有一个人,在你我动身之前一早便告辞回了府衙。”宋凛生两指在食盒上轻叩,发出规律的声响,“但是直到你我入府衙,甚至到现在已过了一夜,也不曾见其露过面。”
“若在府中,不好好当差,又该去了何处呢?”
宋凛生眼见着小玉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片刻间,清明之色涌动在她那一双狡黠的杏眼之中。
“你是说——”文玉恍然大悟,一个人的名字浮上心头,“阳生?”
宋凛生抿唇轻笑,同文玉颔首。
文玉噌地起身,作势便要往屋外而去。
“小玉——”宋凛生一愣,只来得及起身唤道,“做什么去?”
文玉闻声回头,满脸的疑惑不解,“抓人啊?他昨夜扔下食盒逃窜,眼下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宋凛生眼睫扑闪,有一瞬的愣神,片刻之后皆化作哭笑不得。
他赶忙上前拦住文玉,引她回桌前坐下。
文玉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只顺着宋凛生的步伐往回走,一路到桌边,直至坐下,也没摸清宋凛生的意思。
“小玉。”宋凛生温声细语的,不见丝毫急迫,“扔下食盒不假,逃窜却不一定。”
宋凛生的双眼弯弯,耐心地同文玉解释着。
“一切不过你我的猜测,并无实证。”
“况且,便是他真的听去了昨夜的谈话,也……也不违法。”
他想着合适的措辞,斟酌着与小玉说话。他怕让小玉觉得莫名其妙,分明是他将此事指向阳生,却又不让小玉去抓人,岂不古怪?
文玉听着宋凛生的话,双眉越蹙越紧,眼中疑惑也是比先前更甚。
“那当如何?任由他去?”
宋凛生轻轻摇头,“你放心,我已让洗砚去核查,想必也快有消息了。”
“如今,我担心的是另一桩事。”
前尘往事真真假假,若不揭开,便也过了。
可若是一旦揭开,莫说身在其中的亲历者,即便是他们这些不相干的看客,也必须直面血淋淋的事实。
更何况阳生呢。
“你是说——”文玉猜到宋凛生要说什么,只是她也别无他法。
“你怕阳生知道他的身世?”
文玉一默,阳生从来都只当自己是贾大人的养子,如今乍然出现个匪祸头子,还说是他亲父,他……怕是难以承受。
“是。”宋凛生颔首,满眼皆是惋惜之色,“阳生,并无什么过错。”
“是阴差阳错。”文玉一叹。
谁会知道当日水火不容、正邪不立的贾大人和程廉,会在一场围剿之中,一人流窜多年,另一人却能不顾立场、不计前嫌地收养其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呢?
宋凛生眸光幽深,静默不语。
他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否真的正确。
为了诱使贾大人说出真相,竟选择攻心之计,以多年前的秘辛为柄,以阳生母亲的画像为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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