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元!”最好面子的乔老板第一个震怒,“你在胡说什么?!”
“元元!别说了!”洪丽软下声调,“先回去吧好不好?这里够乱了,妈妈求你了,跟章姐一起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总是这样。
爸妈总是这样。
尽管早已习惯,大多数时候也确因为自己年少期一时的阴暗妒忌、为姐姐的失踪而自责,甘愿承担代价。
可在某些瞬间,譬如这一秒钟,浓烈的情绪倏然撕裂神经,比同焰火烧灼皮肤,炙烤她的肺腑,令她难以遏制地想要反问:
难道是我把姐姐拐走的吗?!是我将她玷污又撕碎了吗?!
整整两年半,九百零一天,她消失的每一分每一秒;之后又是三年,她归来后苦苦挣扎的、痛苦着循环地一千多天,难道是我想变成这样??
不是说知道了吗?不是已经告诉你们,我在打电话吗?
讲了一遍,两遍,三遍,马上就进来了,很快,不用催,你们先看。究竟什么节目有这么好看,两分钟而已,你们只需要安心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相互谈天其乐融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出来呢?
难不成这也要怪我吗?
刚好打开的大门,刚好炸开的烟花,刚好误触的手指,刚好出错的手机。包括姐姐报名夏令营,失踪后突发的暴雨恰巧抹去所有痕迹,组织方的倏忽,警方的不给力,一切都怪到我的头上。
我这不是在承担吗?
你们言语外的鄙夷,有意无意地谴责,如果当初不是你……要是你也能像姐姐一样保送,不用参加中考,说不定就……
对姐姐的担忧、挂念、悔恨与期盼,对我的失望、不满、忽视和排挤,这么多年,我不是本本分分一声不吭地低头承受着吗?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非要我和姐姐一样,被拐卖的人变成我才满意吗?
是这样吗?
——眼眶因长期怒瞪而发涩,立足于刺鼻的消毒水味中,头晕脑胀。
乔鸢不禁稍微想象了一下,假如她这么说的话,爸妈将流露出怎样的表情。
一定很伤心吧,寒心地垮下嘴角,催她离开。
或唾弃她的斤斤计较,小鸡肚肠,别人就算了,做妹妹的怎么总跟亲生姐姐锱铢必较呢?实在有点过于小心眼,太自私啦。
她不止一次收到这种评价。
因此她最终没说。
应该没有。
毕竟他们忙着照顾姐姐、为病痛缠身的姐姐奔波,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姐姐需要爸妈,爸妈也足够劳累受惊,那么,妹妹就懂事一点吧。
像姐姐一样乖巧。
像姐姐一样温顺。
向姐姐学习。
短短五个字仿若咒语环绕,有关自己后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离开医院,乔鸢全无印象。
一记强光侵袭,她豁然归神,发觉自己正坐在车上。
前方红灯闪烁,挂饰左右摇摆。车外哗哗下着雨,一辆披雨衣的电动车逆行擦过窗边,留下一句‘新年快乐’!
倦怠感排山倒海涌来。
咔嗒、咔嗒的秒声实在令人心烦。
“章姐。”乔鸢靠窗垂眸,“把闹钟关了吧。”
“嗯?”章姐双手把着方向盘,手腕上空空的。
“秒表,铃声,提示音,随便什么,关了吧,太吵了。”
红灯开始倒计时。
闻言,章姐掏出手机,扭脖看了她一眼,又环视周围,回答:“没有。”
轰——!
绛紫色的闪电劈开天幕,前面的车迟迟不走。章姐按了一下喇叭,雨刷来回折叠:“我没听见声音,车里没有。”
怎么可能?
乔鸢猛地坐直,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自回家的那天起,她无时无刻都能听到那道清晰冷然的机械声,如影随形。
除非——
“家里呢?”
“一楼玄关对面墙上,二楼、三楼走廊,我的房间是不是都有挂钟?你和陈阿姨在家都能听到声?”
她语速很快,神态古怪。
怀抱财字的猫咪摆件规律打晃。
轮胎碾过井盖,大约意识到什么,章姐第二次回头看她,颇为谨慎地回答:“你家没有钟,你爸不让放。”
轰隆——!又一条闪电落下,照得世间黑白分明,乔鸢心脏剧烈跳动。
倘若章姐没有撒谎……
那十几天来,她日夜听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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