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真人带着那盒暗藏“蚀神散”的毒膳,身影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幕。静室之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萧无涯一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门窗紧闭,防御阵法已然开启,微弱的光晕在墙壁上流转,将外界隔绝。然而,物理上的屏障,却无法阻隔那无孔不入的心理压迫。赵家无所不用其极的狠毒手段,方才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悸,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不仅缠绕在心头,更似钻入了骨髓,带来一阵阵难以驱散的恶寒与焚心蚀骨的愤怒。尽管师尊已亲自出手处理后续,但那种被阴冷目光在暗处窥伺、仿佛随时会从任何角落射出致命一击的感觉,已如同烙印,深深打入他的意识深处。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与秦昊那场惨烈对决留下的创伤,此刻在心神剧烈波动下,变得愈发清晰。皮肉之伤虽已止血结痂,但内腑被刚猛拳劲震出的暗伤,以及过度催动《剑心通明》导致的经脉撕裂感,如同无数细小的锯齿,在体内来回拉扯,痛楚绵长而深刻。更麻烦的是神魂层面的损耗,强行冲破“七情幻心术”反噬及维持“冰镜”状态的后遗症,绝非依靠丹药打坐便能轻易复原。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萧无涯闭上双眼,手掐法诀,尝试运转《紫阳心法》。丹田内,那新生的、带着一丝神秘黑金色的灵力,在意志的艰难驱策下,开始缓慢流转。取自宗门的上好疗伤丹药化开,温和的药力如同溪流,滋润着干涸受损的经脉,带来些许微弱的慰藉。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试图修复那些肉眼难见的暗伤,过程却异常艰难,心神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次意念的集中,都伴随着巨大的疲惫感。
就在他心神稍稍沉浸于这缓慢而痛苦的疗伤过程时,静室外,万籁俱寂的夜空中,隐约飘来了一阵缥缈虚幻、若有若无的箫声。
这箫声起初极其微弱,仿佛只是山间夜风穿过竹林石隙的自然呜咽,并未引起他的警觉。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心神损耗过度产生的幻听。然而,那箫声却固执地存在着,并且如同渗透的水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其曲调诡谲莫测,变幻无常:时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婉转低回间,轻易勾动起人心底最深沉的悲伤与怅惘;时而陡然拔高,尖锐激昂,如同金铁交鸣,疯狂挑动着潜藏的怒火与压抑的杀意;时而又化作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引人坠入五光十色、充满诱惑的欲望幻境……
这声音似乎完全无视了静室那足以抵挡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的隔绝阵法,如同无形的幽灵,直接穿透屏障,作用于人的心神识海之上!
萧无涯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烦意乱,气血隐隐浮动。他试图将其归咎于某峰弟子夜间修炼音律法术的干扰,但内心深处,一丝微弱的不安开始萌芽。这箫声……太过诡异,与其说是乐曲,不如说是一种针对精神的无形攻击。
果然,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原本还带着几分迂回婉转的箫声,毫无征兆地陡然拔高一个尖锐的音阶!旋律变得急促、狂暴,如同沙场之上的催魂鼓点,又似万鬼齐哭!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无形毒针**,凝聚着阴寒的精神力量,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向他本就布满了裂痕、脆弱不堪的识海壁垒!
轰——!!!
萧无涯只觉得大脑如同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一直勉力维持的《剑心通明》“冰镜”心境,在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下,连一息都未能支撑,便彻底崩碎,化为无数精神碎片!而一直被这“冰镜”强行压制在体内深处的**凶戾煞气**,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流,又似被点燃的火山,在这诡异魔音的疯狂引动下,彻底失控!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整个人从地上一弹而起,又因剧烈的痛楚蜷缩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额头上、脖颈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而起,双眼在瞬间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眼神变得狂乱而嗜血!
周身原本温顺的灵力被煞气污染、同化,黑红色的凶戾气息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缭绕在他身体周围。静室内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桌椅摆设被这股暴虐的气息冲击得嗡嗡震颤,桌面上的茶盏出现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刻,这间静室连同其中的人,都将被这毁灭性的力量彻底吞噬!
比肉体痛苦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侵蚀。那箫声仿佛拥有窥探人心的魔力,与他体内失控的煞气里应外合,疯狂地**挖掘、放大着他灵魂深处那些最不愿触及的痛苦记忆**!
眼前的世界彻底扭曲、破碎,化作一片血色的幻境——
熊熊燃烧的青牛村,冲天火光将夜空染成地狱的颜色,父母倒在血泊中,那绝望而不舍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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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山脉深处,清虚师父枯槁染血的面容,那颤抖着伸出却最终无力垂落的手,那未尽的话语化作最沉重的枷锁!
铃星……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胸口插着淬毒的箭矢,在他怀中气息一点点消散,体温渐渐冰冷,那个绣着歪歪扭扭星月的香囊,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
甚至还有刚刚发生的擂台上,林风为护他而强行抵挡张奎重击,吐血倒飞、昏迷不醒的画面**,那刺目的鲜红,那好友紧闭的双眼,带来的揪心之痛丝毫不亚于过往!
无数惨痛的、愧疚的、悔恨的画面,不再是简单的回忆,而是化作了无比真实的幻象,将他层层包裹、拖拽。每一个画面都伴随着当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此刻被魔音无限放大,如同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神防线!
“不……停下!都是假的!幻象!!”萧无涯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陷入头皮,发出野兽般痛苦而愤怒的低吼,试图用残存的理智对抗这精神层面的凌迟。
然而,那魔音无孔不入,如同万千细小的虫豸钻入他的脑髓,不断瓦解着他的意志壁垒。煞气在经脉中狂乱奔涌,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同时也将那股暴戾、毁灭、怨恨的负面情绪催化到极致!
“恨吗?痛吗?无力吗?”一个充满诱惑和极致戾气的低语,仿佛直接从他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响起,“杀!杀光他们!所有造成你痛苦的人!所有挡在你面前的敌人!唯有杀戮,才能平息你的怒火!唯有毁灭,才能填补你的空虚!释放吧……释放你真正的力量!”
这心魔之音与他自身的负面情绪产生共鸣,使得他周身的煞气愈发浓郁,眼神中的清明正在被疯狂的血色迅速吞噬。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仿佛真的即将化身为只知杀戮的凶魔,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就在这心神即将彻底沉沦、万劫不复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枚、林风所赠的白玉“护心佩”,突然毫无征兆地温热了起来!
一股温凉、宁静、柔和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又似母亲温柔的抚慰,悄然从玉佩中弥漫而出。这股气息并不霸道强横,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纯净,仿佛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泉,无声无息地流入他几乎被煞气和魔音焚毁、化作焦土的识海。
它所过之处,那狂暴的精神风暴似乎都为之稍稍一滞,被剧烈撕扯的痛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些许。同时,玉佩上那一点由林风精血点化的嫣红,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带着生命活力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物,稳稳地印在他的心口位置。
这种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就仿佛……仿佛林风那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那毫无保留的信任,那插科打诨却重逾千斤的兄弟情义,在他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穿透了层层魔障,给了他一丝微弱却如同星火般至关重要的支撑。
“林风……”萧无涯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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