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小小的风波,如同投入萨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远不止于此。她看着玛吉心疼的眼泪,看着阿木憋屈的脸,看着石轮那看似公正实则处处算计的嘴脸,再环顾这片由深色石板、矿渣管道、金属垃圾和不同族群汗水共同构筑的奇异营地。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如同正午的骄阳,破开迷雾,照亮了她的心田——沙痕部落,不能再是这片土地上寄人篱下的“外来户”了!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硅石和“太阳镜”的技术,更是沙海赋予的、对光与热的独特理解与应用本能!他们需要平等的位置,需要真正融入这个正在崛起的、名为“联盟”的循环体系!只有这样,玛吉的罐子才不会白碎,阿木的力气才不会用错地方,“太阳神的碎片”才能真正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夕阳熔金,将沙痕部落那排土黄色的环保屋染上一层温暖的釉色。屋内,气氛却如同沙暴来临前的死寂,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萨沙盘膝坐在中央,腰间的聚光硅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反射着一点微弱的银芒。她对面,“沙眼”长老捻着他那几根快被捻没了的山羊胡,浑浊的老眼低垂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深深的忧虑和不情愿。阿石等几个年轻的核心战士分坐两旁,古铜色的脸上则写满了跃跃欲试和一种被压抑的兴奋。
“加……加入联盟?”沙眼长老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浓重的质疑,“首……首领……您……您可要三思!咱……咱们沙痕……自……自古……独来独往……靠……靠沙海吃饭……看……看太阳神脸色!那……那联盟……规……规矩比沙丘还多!垃……垃圾分类……分……分得人头昏眼花!做……做错了……还……还要罚……罚积分!扣……扣水粮!咱……咱们……寄……寄人篱下……已……已经够憋屈了……再……再把自己……绑……绑上他们的战车……岂……岂不是……连……连骨头都要……被……被那石轮老蜥蜴……榨……榨出油来?”
他枯枝般的手指激动地指点着门外:“您……您看看阿木!就……就因为……砸……砸了个破罐子……要……要去掏……掏三天粪坑!这……这屈辱!咱……咱们沙痕的勇士……何……何时受过这个?”
阿石猛地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肌肉紧绷,瓮声反驳:“长老!掏……掏粪坑……是……是俺们没……没分清垃圾!该……该认罚!但……但这跟……跟加入联盟……是……是两码事!”他眼中闪烁着年轻战士特有的锐气,“您……您想想‘彩虹河’!没……没有联盟……咱……咱们还……还在舔咸水洼!您……您想想‘熔炉之肠’!没……没有那……那矿渣管子……咱……咱们的肉……早……早就喂了虫子!还……还有……咱……咱们的‘太阳镜’!在……在联盟手里……能……能点地火!能……能换甜水!换……换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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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咱……咱们有力气!有……有找硅石的眼力!还……还有萨沙首领……想……想出的……石……石板烤房!这……这些都是本事!是……是‘太阳神的恩赐’!凭……凭什么……只……只能换……换那点积分……看……看人脸色?咱……咱们要……要堂堂正正……入伙!用……用太阳的力量……帮……帮大家……处……处理垃圾!换……换来……咱……咱们应得的……水和粮!还……还有尊重!”
“对!阿石说得对!”
“加入!凭本事吃饭!”
“用太阳的力量!处理垃圾!这口号响亮!”
其他几个年轻战士纷纷附和,眼中燃烧着对平等和未来的渴望。
“胡……胡闹!”沙眼长老气得山羊胡直翘,浑浊的老眼瞪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太……太阳的力量?你……你们懂……懂怎么用?垃……垃圾是……那么好处理的?那……那联盟……都……都是……一群……捡破烂……捡出花来的……怪……怪物!咱……咱们拿……拿什么跟……跟人平起平坐?就……就凭……几块……会……会发烫的石头?”
眼看争论又要陷入僵局,萨沙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同磐石压住了躁动的沙砾:
“凭……这个。”
她缓缓解下腰间那片仅存的完整聚光硅片,将它托在掌心。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那温润的银芒在昏暗的屋内如同微缩的星辰。她的目光扫过沙眼长老,扫过阿石等年轻战士,琥珀色的眸子里沉淀着沙海的风霜与熔炉的火光。
“沙……沙眼长老,”萨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你……你记得……刚……刚到联盟时……咱……咱们的窘迫吗?连……连喝口不咸的水……都……都要看人脸色。现……现在呢?”她指向屋外那条流淌着浅碧清流的“彩虹河”方向。
“你……你记得……那……那晒不干的肉……引……引来的虫蚁吗?现……现在呢?”她又指向“熔炉之肠”干燥作业区的位置。
“石……石板烤房……是……是土办法……但……它启发了……那……那条能吞烟吐肉的‘肠子’!咱……咱们的硅石……在……在联盟手里……点……点燃了熔炉!造……造出了……能……能存阳光的罐子!”
她托着硅片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沙……沙海给了……咱……咱们引火的神力……却……没给……解渴的甘泉……没给……对抗寒夜的温暖……更……没给……保存食物的智慧!但……联盟给了!用……用他们的办法!用……用这垃圾堆里……淘……淘出的宝贝!”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沙眼长老浑浊的眼底,一字一顿:“咱……咱们带来……太阳神的碎片……不……不是来……乞讨的!是……来……入伙的!用……用它……帮……帮所有人……把……把垃圾……变……变成……水!变成肉!变成暖!这……才是……太……太阳神……真……真正的旨意!这……才是……沙痕部落……该……该走的路!”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沙眼长老张了张嘴,看着萨沙手中那片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执着地散发着微光的硅片,又想起那条带来甘甜的彩虹河,想起“熔炉之肠”里源源不断产出的金黄薯片和深褐肉干,想起族中年轻人在垃圾淘金日里亮起的眼神……他枯槁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沉重地垂下了头,浑浊的老眼里,那顽固的坚冰终于开始融化,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沧桑的叹息。
“……好……好吧。”沙眼长老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老……老朽……听……听首领的。只……只是……那……那石轮……”
“石轮……交给我。”萨沙站起身,将硅片重新系回腰间,古铜色的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明……明日……晨会。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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