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秀莲笑了一笑,说:“就是那盗剑的贼人。可是她并不是个贼,也不是碧眼狐狸的徒弟,也不在玉宅里住。这人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不愿逼她过甚,她也直央求我,说她情愿悔改,并答应得明天晚间就把宝剑送回铁贝勒府。”
刘泰保有些发怔,问说:“这家伙准能够把宝剑送回去吗?”
俞秀莲点头说:“她既能盗走,当然就能够送还。其实,今天我本能从她的手中要过来,不过我知道她是很喜爱那口剑的,索性叫她再多玩一天吧!明天叫她自己送回,在她的面子上也好看些。总之,我现在是急于要回家去,不愿把这人逼得太急了,否则我走之后,于你们很有不利。”
蔡湘妹纳闷地问说:“这人到底姓甚名谁呢?是个干什么事儿的呀?”
俞秀莲摆手说:“你们不必细问了。这人非常奇怪,但又非常可爱,她的武艺并不在我以下。因为刚才在她那里谈话不方便,所以我们没有多谈,待会儿她也许能到这里来找我,不然她就是到德家去找我了。你们夫妇就不必多管了,现在事情我已替你们办完,大概明后天我就要回巨鹿县去,明年二三月间我再来。那时我想在北京多住些日,与这人深交一交,到时我也许能把她向你们夫妇引见引见。”
蔡湘妹拉着俞秀莲的胳膊说:“俞姐姐您怎么这么闷人!快告诉我吧,那人到底是姓什么?”
俞秀莲摆手说:“我真不能够说出她的姓名。此人在北京颇有名声,而且与我相识,关系着许多情面,无论见着谁,我也不愿告诉此人的姓名。不过你们就放心吧!宝剑明天夜里必可在铁府发现,这个人若是舍不得宝剑,不肯交出,我还是不走。”
蔡湘妹坐在炕头翻着眼睛思索,刘泰保却是一副十分没精神的样子。俞秀莲坐了一会儿,便说:“我走了!我想此人一定是到德家找我去了,她一定以为我住在德家。”又笑着说:“你们夫妇可别在暗中跟着我,不然若遇见她,她仍然要跟你们为难。我逼她不要紧,你们却不行。她不怕你们!”
蔡湘妹便站起来说:“天这么晚了,您可怎么回去呀?大街上净是巡街的官人,倘若把您拦住,很是麻烦!”
刘泰保也说:“德家的人一定也都早睡啦,俞大姐您索性等到天亮再走吧!”
俞秀莲摇头说:“不要紧,我穿着黑胡同去走,遇不着人。回到德家我会自己开门把马拉进去,不能惊醒他们。”蔡湘妹还要拦阻,刘泰保便偷偷地瞧了她一下。
当下俞秀莲穿上斗篷,出屋牵马,叫蔡湘妹把街门敞开。她出门上马,在黑夜茫茫之下走去。蔡湘妹听得蹄声去远,她才关好了街门。回到屋里,却见她丈夫刘泰保把茶壶扔在地下摔了个粉碎,又把卖艺的铜锣当啷往地下一摔,气愤愤地还要去摔灯。蔡湘妹赶紧把他抱住,说:“哎哟!你是怎么啦?你疯啦?摔什么呀?日子还过不过啦?”
刘泰保又顿脚,喘吁吁地说:“气死我了!……他妈的求人就这么难?替咱们管闲事,咱们一口一声叫她大姐,临完了她想放贼就随便放?
宝剑不拿回来交给我,还得叫贼施展一手儿能耐送回府去。他妈的咱们白费了十几天的力,图的是什么呀?……真气死人!”
蔡湘妹摆手说:“你小声!她或许没有走远。”
刘泰保拍着胸脯,嚷着说:“叫她听见我也不怕呀!我一朵莲花刘泰保也不是没名少姓的人!不错,他们的武艺高,可是刀对刀,我刘泰保还不含糊!反正她是一条命,我也是一条命!”
蔡湘妹顿脚着急地说:“你恨人家干什么呀?要没有人家,咱们连碧眼狐狸都斗不了!”
刘泰保说:“我不生气别的,我就是生气她不把宝剑带回来给我,叫我去送还府里。你想,我在贝勒府里夸下了海口,我说过,不追回宝剑我誓不为人,结果,他妈的我连宝剑的影儿都没追着,人家宝剑自己飞回去啦!你说我还有什么脸教拳?还有什么脸去见人?”
蔡湘妹说:“明天那个贼把剑送回府内,他大概也不敢留下姓名,你就说是你给送回去的就得啦!”
刘泰保嘿嘿笑着,用手指着他的媳妇说:“你这个主意出得有多妙!
那么一来,我不是更成了飞贼了吗?唉!”
蔡湘妹又说:“要不然明天你就去通知府里的人,说是你已经探知,今夜贼人必到府中来,叫府里预备着,到时连贼带剑一齐拿下!”
刘泰保忙摆手说:“小声儿!……这个主意倒不错,可是我想贼不能那么痴,他一看见那里有防备,不但他不自投罗网,可能连剑也不打算交了。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蔡湘妹赶紧问说:“什么办法?”
刘泰保得意地笑着,悄声说:“明天夜里咱们两人也偷偷到府里,贼人去了,咱们若看着能够得手,就给他个连珠镖,连贼带剑打下房去。要是看着不得手,咱们就趴在房上别作声,等贼人将剑交回,他前脚走开,咱们后脚又把剑拿走。拿回家里先玩几天,然后再献还府里,就说是咱们给找回来的。那么一来,贼人连影儿也不知道,俞秀莲也无从打听,咱们的面子也就挣回来啦!”
蔡湘妹捶了他一拳,笑着说:“好个坏主意!”
刘泰保说:“坏主意?只有这个办法是又省事,又遮脸。”
蔡湘妹说:“得啦!就这么办吧,别再说啦。”遂就弯腰捡了地下的铜锣跟破碎了的茶壶,关上了屋门睡觉。
这一夜,虽然他夫妇明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可是两人还都睡不好,钢刀和飞镖还预备在身畔。刘泰保心中又很懊悔,所以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他方才起来。此时湘妹已出去买来了菜,正在做呢。刘泰保见他媳妇的手儿很能干,不是只会踏软绳的。他又把这一个月来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番,觉得自己虽然奔忙劳碌,受气担惊,还连累上几位朋友都受了重伤,可是风头也实在出得不小。宝剑虽没被自己亲手寻回,大小狐狸虽没被自己亲手杀死或捉住,可是如今总算是他们失败了。没这件事,自己也娶不了这么好的媳妇儿。细说起来,运气还算走得不错,就是今天晚上送回宝剑的这事,无论怎样欺神瞒鬼,也得挣回点儿面子来,以后好在街上见人。他就一边穿衣扣纽子,一边笑着向湘妹说:“得啦!今儿晚上还有临末的一阵,咱们就收兵啦!多买点儿菜、肉,痛痛快快过个大年。天下的事想都想不到,在去年这时候,我哪里想得到今年会有你呢!你那时不定在黄河边儿,或是黑河沿儿呢,也绝想不到会嫁我呀!”
蔡湘妹一边切着面条,一边说:“我是真没想到嫁了你这么一块料,真丢人!也算是我的命!”
刘泰保笑着说:“嫁了一朵莲花你不自觉光荣,反倒骂我是块料。我就是料,也是金料、玉料,贵重的材料,绝不能是草料。闲话少说,快点儿下面,吃完了我还要出去走走,宝剑不能是今晚叫他送回府里就完了。至少得交给我,叫我去送回,还得让我看看他小狐狸的模样儿才行!”
蔡湘妹切了面条,拉长了下在锅里。她皱着眉,眼泡里浸着泪水,又说:“这么就完了,我总不甘心!我爸爸我妈妈就都白死了吗?”边说边拿她的红袖头擦着眼泪。
刘泰保却说:“那些事儿等过了年之后再说,日子很长呢!只要小狐狸不死不走,只要我一朵莲花不丢脸,我就有朋友,就有办法。俞秀莲私放贼人,咱们不求她也不理她啦!将来的事咱们慢慢办。你就瞧吧,早晚有那一天,我得叫岳父岳母瞑目。”
蔡湘妹下面捞面,先伺候刘泰保吃完。刘泰保换的是一件青绸小棉裤小棉袄,雪白的袜子,青缎鞋,丝线腿带,外穿青市布面儿的二毛皮袄。
他把脸洗得很亮,辫子梳得很光,就出门去了。
他摇摇摆摆地先到了铁贝勒府内,李长寿等人都笑着向他说:“刘师傅,怎么样了?别净忙着捉狐狸,忘了跟新嫂子过年呀!”
刘泰保笑着说:“哪能忘?到初一我还要请你们到我家里喝酒去呢!
你那嫂子包出来的饺子比她的鞋尖还小!”
正在说着,忽见得禄从里院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礼物,不知是里边赏给什么人的。刘泰保赶上前去,把他拦住,说:“禄爷,我先告诉你一个信儿。我办的那件案子,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明天后天,我就能将贝勒爷的那口宝剑寻回来,呈上。”得禄却噗哧一笑。
刘泰保说:“你别笑!我一朵莲花不是吹牛皮,准能……”
得禄说:“还等着你去给找?宝剑昨天早就找回来啦!”刘泰保吃了一惊,直瞪着两只三角眼。
得禄就半笑着悄声说:“你是自找麻烦,瞎忙了一个多月。宝剑的事,本来就跟什么碧眼狐狸无干!”
刘泰保说:“你瞎说!”
得禄说:“瞎说?那口宝剑,人家怎么拿走的,又怎么给送回来啦!并且昨晚连书房的锁头都没开,门窗户壁上一点儿痕迹没有。也不像前几天咱们家里,你那伙人一上房,瓦就咯吱咯吱乱响。所以还是贝勒爷说得对,这是侠客所为,宝剑他借去用了用,送回来是毫无伤损。”
刘泰保怔得浑身冰凉,话都说不出来了。得禄又嘱咐他说:“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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