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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1页）

张英又叩头奏道：&ldo;臣奏请皇上宽恕陈廷敬诸罪，这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是个安慰！&rdo;皇上望望跪在地上的张英，半字不吐，起身还宫了。

翌日，皇上在乾清门说：&ldo;虽说功不能抵过，但陈廷敬多年进讲，于朝政大事亦多有建言。不幸又逢他老母仙逝，朕心有怜惜，不忍即刻问罪。朕准陈廷敬回家守制三年，所犯诸罪，往后再说！&rdo;

陈廷敬自己并不在场，皇上下了谕示，殿内只是安静一片。张英这才明白，昨儿他替陈廷敬求情，皇上并不是不应允，而是不愿意说出来。皇上本是仁德宽厚的，有心宽恕陈廷敬，却不想把这个人情给别人去做。

皇上果然又说道：&ldo;不久前陈廷敬奉旨去山西，因差事在身，顾不上回家探望老母。他老母早就卧病在床，却怕儿子分心，不准告知。一念之间，阴阳永隔！每想到此处，朕就寝食难安！朕命张英、高士奇去陈廷敬家里，代为慰问！&rdo;

皇上说罢，举殿大惊。张英忙谢恩领旨，高士奇却道：&ldo;启奏皇上，皇差吊唁大臣父母，没有先例呀！况且陈廷敬还是罪臣！&rdo;

皇上瞟了眼高士奇，说：&ldo;没有先例，那就从陈廷敬开始，永为定例吧！&rdo;

下了朝，张英同高士奇商量着往陈家祭母。高士奇说：&ldo;张大人，士奇真是弄糊涂了。您同陈廷敬私交甚笃，却上折子参了他；您既然参了他，过后干吗又要保他？皇上说要严办陈廷敬，却终究舍不得把他贬到奉天去，只让他回家享清福。如今他老母死了，皇上却开了先例派大臣去祭祀！&rdo;

张英道：&ldo;感谢皇上恩典吧。正因没有先例，我俩就得好好商量着办。&rdo;

见张英这般口气，高士奇自觉没趣，不再多嘴。

三十九

陈廷统领着妻小赶到哥哥家，一家人好结伴上路。张汧专门过来送行，道：&ldo;亲家，我动不了身，已修书回去，让犬子祖彦同家瑶代我在老夫人灵前烧炷香吧！&rdo;

陈廷敬满脸戚容，拱手谢了。张汧又说：&ldo;您的委屈，我们都知道。过些日子，自会云开雾散的。&rdo;

陈廷敬只是摇头。一家人才要出门，大顺说外头来了两顶官轿，后头还随着三辆马车。陈廷敬走出耳门打望，轿子已渐渐近了，只见张英撩起轿帘，神情肃穆。陈廷敬忙低头恭迎，又吩咐大顺打开大门。张英同高士奇在门前下轿，朝陈廷敬无语拱手。

进了门，张英道：&ldo;陈廷敬听旨！&rdo;

陈廷敬唬了一跳，连忙跪下。举家老小也都跪下了。

张英道：&ldo;皇上口谕，陈廷敬母李氏，温肃端仁，恺恻慈祥，鞠育众子，备极恩勤。今忽尔仙逝，朕甚为轸惜。赐茶二十盒、酒五十坛，以示慰问。钦此！&rdo;

陈廷敬叩首道：&ldo;皇上为不孝罪臣开万古先例，臣惶恐至极！&rdo;

礼毕，陈廷敬送别张英、高士奇，举家上路。陈廷敬、月媛同车，珍儿、翠屏同车，豫朋、壮履兄弟同车，廷统一家乘坐两辆马车。刘景、马明、大顺同几个家丁骑马护卫。路上走了月余，方才望见家山。到了中道庄外，所有人都下车落马。家中早是灵幡猎猎，法乐声声。进了院门，家人忙递过孝服换上。却见夫人淑贤同儿子谦吉搀着老太爷出来了，廷敬、廷统慌忙跑过去，跪了下来。老太爷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哑着嗓门说：&ldo;快去看看你们的娘吧。&rdo;

守灵七日，陈老太太出殡，安葬在村北静坪山之紫云阡。早已赶修了墓庐，陈廷敬在此住下就是三年，终日读书抄经，仿佛把世事忘了个干净。

一日，家瑶同女婿祖彦到来墓庐，家瑶说：&ldo;奶奶病的时候，我同祖彦回来过好几次。每次我们都说写信让您回来，奶奶总是不让。奶奶说，你爹是朝廷栋梁，他是皇上的人，是百姓的人，不能让他为了我这把老骨头，耽误了差事！&rdo;

听了这话，陈廷敬想到自己的境遇，不觉悲从中来，泪下如雨。

祖彦说：&ldo;奶奶指望孩儿有个功名，可是孩儿不肖，屡次落榜！孩儿愧对奶奶教诲呀！&rdo;

陈廷敬道：&ldo;祖彦，官不做也罢，你同家瑶好好持家课子，从容度日吧。&rdo;

陈廷统也住在墓庐，他没事就找哥哥闲聊，却总说些不投机的话：&ldo;我知道您心里事儿多。朝廷由明珠、高士奇这些人把持着，您是没有办法的。&rdo;

陈廷敬说：&ldo;廷统，我现在不关心朝廷里的事情，只想守着娘。&rdo;

陈廷统说：&ldo;您不想说这些事，可它偏让您心灰意冷。您其实成日都为这些事苦恼着。明珠他们还干过很多事您都不知道，记得那位京城半仙祖泽深吗？他被弄到无锡做知县去了。&rdo;

陈廷敬甚是奇怪，道：&ldo;祖泽深凭什么做知县？他没有功名！&rdo;

陈廷统说：&ldo;祖泽深原本没有兴趣做官，去年他家一场大火烧了，只好另寻活路。&rdo;

陈廷敬苦笑道：&ldo;祖泽深不是神机妙算吗？怎么就没有算准自家起大火呢？我就不相信他那些鬼把戏！&rdo;

陈廷统说：&ldo;反正朝廷内外，做官的都围着明珠、高士奇这些人转。只说那高士奇，常年有人往家里送银子，有事相求要送，没事相求也得送，那叫平安钱。&rdo;

陈廷敬摇头不语，他太知道高士奇这个人了，却又怎能奈他何？人家宅子门首的&ldo;平安&rdo;二字可是皇上赐的！

陈廷统又道：&ldo;张汧原来都在您后头的，这回他去湖南任布政使去了，走到您前头了。&rdo;

陈廷敬怪弟弟说得不是，道：&ldo;张汧是自己亲戚，我们应当为他高兴才是。你这话要是祖彦听了，人家怎么看你！&rdo;

眼看着三年丧期到限，陈廷敬便下山陪伴父亲。正是春日，陈廷敬同廷统陪着父亲，坐在花园的石榴树下闲聊。陈廷敬问起家里的生意，陈老太爷说：&ldo;生意现在都是三金在打理，我不怎么管了。生意还过得去。&rdo;

陈三金正好在旁边，便道：&ldo;老太爷，太原那边来信，这回我们卖给他们的犁铧、铁锅，又没有现钱付。他们想用玉米、麦子抵铜钱，问我们答不答应。&rdo;

陈老太爷问：&ldo;怎么老没有钱付呢？仓库里的粮食都装满了。&rdo;

陈廷统不明其中道理，说：&ldo;粮食还怕多？&rdo;

陈老太爷摇头道：&ldo;虽说粮多不愁，可我们家存太多的粮食，也不是个事儿呀！&rdo;

陈廷敬听着蹊跷，问：&ldo;三金，怎么都付不出钱呢？&rdo;

陈三金说：&ldo;时下铜价贵，钱价不敌铜价，生意人就把制钱都收了去，熔成铜，又卖给宝泉局，从中赚差价！这样一来，市面上的铜钱就越来越少了！&rdo;

陈廷敬道：&ldo;竟有这种事？毁钱鬻铜，这可是大罪呀！&rdo;

陈三金说：&ldo;有利可图，那些jian商就不顾那么多了！朝廷再不管，百姓就没钱花了，都得以货易货了！&rdo;

花园的凉亭下，谦吉看着弟弟豫朋、壮履下棋，淑贤同月媛、珍儿坐在旁边闲话。陈廷敬陪着父亲，却不时往凉亭这边打望。想着淑贤母子，他心里颇感歉疚。他去京城二十多年，淑贤在家敬奉公婆、持家教子，吃过不少苦。谦吉的学业也耽搁了，至今没有功名。他想在家还有些日子，要同淑贤母子好好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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