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东城区废品回收站的铁皮大门在夜风里吱呀作响,门轴上锈迹斑斑,每晃一下都像在喘粗气。夜里十一点的月光泼洒下来,不是温柔的银辉,是带着寒意的冷白,把堆积如山的旧家电、废报纸染成泛着青灰的色调——老式电视机的显像管碎了半块,露出里面蛛网般的线路;成捆的废报纸被雨水浸过,边缘发黑发脆,稍微一碰就簌簌掉渣。空气里飘着铁锈混着旧书本霉味的气息,还裹着远处化工厂飘来的淡淡刺激性气味,偶尔有晚风卷着塑料瓶在水泥地上滚动,“哗啦——哗啦——”的声响在空旷的站区里撞出回声,又钻进分拣棚的缝隙里,搅得棚内暖黄的灯光也跟着晃。
分拣棚在回收站最角落,棚顶铺着的石棉瓦缺了好几块,露出黑漆漆的夜空。悬挂在棚中央的灯泡瓦数不足,光线勉强能照到棚内三分之二的区域,在满地碎纸屑、断铁丝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棚外那棵老梧桐树有几十年树龄了,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影子落在棚壁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在跳舞。
谷梁黻蹲在地上,膝盖上沾了层灰,指尖捏着半张印着“星星”图案的糖纸。这是今晚分拣旧纸箱时从夹层里摸出来的,糖纸边缘卷了毛,原本该是亮黄色的底色褪成了浅灰,上面用银色油墨印的五角星也磨得模糊不清。奶油味早就散没了,只剩一点若有若无的甜腻回忆黏在指尖——他想起小时候,妈妈总把这种星星糖塞进他书包侧兜,说“做题累了就含一颗,甜能渗到心里去”。那时候他总嫌糖太甜,偷偷把糖塞给同桌,直到后来妈妈因病走了,他才在整理旧书包时翻出半盒没拆封的星星糖,糖纸都泛黄了,他含了一颗,甜得发苦,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
“还没走?”棚外传来脚步声,鞋底碾过碎石子,“咯吱”响。是亓官黻,他肩上扛着个旧行李箱,帆布面磨得发亮,边角处露出里面的棕色皮革,轮子“咕噜咕噜”响得有点刺耳,像是轴承里缺了油。亓官黻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浅灰色的秋裤,裤脚沾着泥点;头发被风吹得乱翘,额角还沾着片枯叶,他抬手扯掉叶子,指尖的茧子蹭过皮肤,留下一道浅痕。
谷梁黻抬头笑了笑,把糖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上衣内兜——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温度。“再理理这些旧文件,说不定还能找着点有用的。”他指了指脚边的纸箱,箱子上印着“镜海化工厂”的褪色字样,里面全是该厂的旧报表,纸页泛黄发脆,指尖一碰就掉渣,有些表格上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只能看清零星几个数字。
亓官黻把行李箱放在棚子中央,蹲下来打开拉链。拉链头是铜制的,已经氧化发黑,拉起来“咔啦咔啦”响。箱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几件叠得整齐的旧衬衫,领口都洗得发白了;一条深蓝色工装裤,裤腿上还留着去年在工地搬砖时蹭的水泥印;最底下压着个铁皮烟盒——烟盒是令狐?当年给他的,外壳上印着“牡丹”牌香烟的老图案,边角处被磨得光滑,盒身上还有一道深痕,是去年和秃头张的人抢地盘时,被对方用钢管砸出来的。亓官黻指尖摩挲着烟盒,打开盖子,里面还剩半根皱巴巴的烟,烟嘴处泛着黄。“段干?那边有消息了吗?”他的声音压得有点低,眼睛盯着烟盒里的烟,像是在透过烟回忆什么。
谷梁黻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壳是黑色的,边缘磕了个缺口,屏幕亮着,停在和段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两小时前发的:“荧光粉检测有新发现,明天带样本过来。”“她总说‘有新发现’,每次都吊人胃口。”谷梁黻说着,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屏幕背景——那是他父母在老家麦地里的照片,妈妈穿着碎花衬衫,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手里攥着把麦穗;爸爸站在她身边,皮肤黝黑,手里举着个刚收割的大麦穗,背景里的麦子金黄金黄的,风一吹,像波浪。这张照片是他三年前回家拍的,也是他最后一次见爸爸——去年冬天,爸爸在地里干活时突发心梗,没等到救护车就走了。
突然,棚外的梧桐叶“哗啦”一声响,不是风吹的那种细碎声响,更像有人踩断了树枝,“咔嚓”一声,清晰得很。谷梁黻和亓官黻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的轻松瞬间消失。亓官黻悄悄摸向行李箱侧面——那里缝了个暗兜,藏着把磨得发亮的水果刀,刀身是不锈钢的,刀刃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是瘦猴出狱时送他的,说“出门在外,总得有个防身的”。刀把上缠着圈旧布条,布条是从他以前的旧T恤上剪下来的,吸汗,握起来不打滑。
“谁在外面?”谷梁黻喊了一声,声音在夜里有点发飘,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没亓官黻那样的身手,以前在软件公司当程序员时,天天坐在电脑前,连架都没打过,直到公司倒闭,他欠了一屁股债,才来废品回收站讨生活,这才慢慢学会了一点自保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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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应答,只有月光把一个细长的影子投在棚门口,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谷梁黻脚边。影子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长长的,在地上拖出一道黑痕,随着影子的晃动,那道黑痕也跟着动,像条小蛇。
亓官黻慢慢站起来,把水果刀握在手里,刀刃反射着棚里的灯光,闪了下冷光。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这是当年在狱里学的架势,能最快做出反应,无论是进攻还是躲闪。“出来吧,别躲了,这里就我们俩,没什么好偷的。”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点威慑力。当年在狱里,他就是靠这股子狠劲,才没被其他犯人欺负。
影子动了动,慢慢走进棚子。是个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T恤,T恤勾勒出她细瘦的腰肢,能看到腰侧的一道浅疤。她的头发很长,染成了淡紫色,发尾有点卷,垂在肩膀上,遮住了半张脸。手里拿的不是什么危险物品,是根晾衣杆——塑料材质的,杆头缠着圈红绳,红绳上挂着个小小的布偶,是只缺了左耳的兔子,兔子的毛是白色的,已经脏得发灰,右眼处的纽扣掉了,只留下个小洞。
“我不是来偷东西的。”女人的声音有点哑,像刚哭过,喉咙里还带着点哽咽。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很大,眼尾有点下垂,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像是好几天没睡好了。嘴唇没涂口红,干得有点起皮,嘴角还沾着点灰尘。“我找谷梁黻。”
谷梁黻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你找我有事?”他心里犯嘀咕,自己在镜海市没什么熟人,除了亓官黻、段干?,还有回收站的几个老员工,就没跟其他人打过交道,这个女人怎么会认识他?
女人走到他面前,把晾衣杆放在地上,布偶兔子晃了晃,红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叫不知乘月,”她报上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牛仔外套的衣角,衣角处有个小洞,露出里面的黑色线头,“我是白玲的表妹。”
“白玲?”谷梁黻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似的,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握紧手机,指节都泛白了。白玲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久到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当年他在软件公司当程序员时,白玲是公司的产品经理,两人坐在邻桌,他每天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偷偷喜欢了三年。白玲结婚那天,他躲在办公室里,把写了三个月的“情书程序”删了又下,最后还是没敢发出去——那个程序里,每一行代码都藏着“我爱你”,运行起来会弹出满屏的星星,像他小时候吃的星星糖。后来听说白玲和丈夫去了国外,做外贸生意,怎么会突然有表妹来找他?
不知乘月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他。信封是米白色的,纸质很薄,边缘有点卷,上面没写地址,只有“谷梁黻亲启”五个字,字迹娟秀,带着点小楷的韵味,和白玲当年写产品需求文档的字迹一模一样。“我姐让我给你的,”不知乘月说,声音低了些,“她去年回国的时候,在整理旧办公室的东西时发现的,说必须亲手交给你。”
谷梁黻接过信封,指尖碰到纸面,有点凉,还带着点不知乘月身上的淡淡洗衣粉味。他看了眼亓官黻,对方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赶紧打开看看”的意思。信封没封口,谷梁黻手指捏着信封边缘,轻轻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是浅蓝色的,折成了三角形,展开来,上面是白玲的字迹,墨迹有点淡,像是写了很久,有些地方还能看到修改的痕迹:
“梁黻,见字如面。
当年婚礼请柬送出去后,我在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你没发的程序安装包,文件名是‘星星糖.exe’——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总给你买星星糖。我把程序装在电脑上,运行起来,满屏的星星掉下来,每颗星星点开,都是‘我爱你’。那天我看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眼睛都肿了。
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从你第一次帮我修电脑,从你每次加班都给我带热咖啡,从你在我生日时偷偷放在我桌上的那盆多肉——那盆多肉我现在还养着,去年开花了,粉色的,很好看。可那时我已经答应了他,他对我很好,我不能辜负他,也怕告诉你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更怕自己会后悔。所以我没敢告诉你,甚至在你送我婚礼红包时,都没敢看你的眼睛。
去年回国,我去了咱们以前常去的那家‘云朵咖啡店’,老板还是老样子,头发白了些,他说你后来再也没去过,还留着你当年常点的拿铁配方——你总说,拿铁的奶泡最绵密,像云朵。我在咖啡店坐了一下午,点了杯拿铁,喝着喝着,就想起以前我们一起加班后,来这里喝咖啡的日子。
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给你妈妈买了按摩椅,每个月都去孤儿院捐钱,还帮回收站的老周修好了他女儿的电脑——这些都是我从地中海那里听说的,他去年退休了,跟我视频时聊起你,说你是他见过最有才华、最善良的程序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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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我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撕了好几张纸,最后还是决定给你。不为别的,就想告诉你,当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也珍惜过。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不是遗憾,是我们各自人生里最美的回忆。
祝你往后余生,平安喜乐,得遇良人。
白玲
2023年秋”
谷梁黻的手指有点抖,信纸边缘被他捏得发皱,浅蓝色的纸面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痕。他想起当年在咖啡店,白玲总点一杯焦糖玛奇朵,说“甜一点才好,能让人开心”,而他每次都点拿铁,因为白玲第一次和他来咖啡店时,说“你看这奶泡,像不像天上的云朵?”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原来那些他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早就被她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眼泪不知不觉就涌了上来,模糊了纸上的字迹,他赶紧用手背擦掉,却越擦越多。
“我姐说,”不知乘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看着谷梁黻发红的眼眶,声音放得更柔了,“如果你愿意,她下个月会再回国,想和你见一面,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她还说,想和你一起去‘云朵咖啡店’,再喝一杯拿铁。”
谷梁黻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他吸了吸鼻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释然:“好啊,我请她喝拿铁,要最绵密的奶泡。”
就在这时,棚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汽车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震得棚顶的石棉瓦都掉了一块,砸在地上“啪”地碎了。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哗啦——”,还有人喊叫的声音,“快!把里面的人赶出来!”“动作快点!”乱哄哄的,在夜里格外刺耳。
亓官黻一把抓起水果刀,冲到棚门口,向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回头对谷梁黻喊:“是拆迁队的人!他们怎么来了?”
谷梁黻也跟着跑出去,只见回收站门口停着三辆黄色的推土机,车身上印着“镜海拆迁”的红色字样,车灯亮得刺眼,把整个站区照得像白天。推土机旁边站着十几个男人,都穿着黑色的工装,袖口挽得很高,露出胳膊上的纹身,手里拿着钢管和铁锹,有的还叼着烟,烟头在夜里闪着红光。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留着寸头,脖子上挂着条粗粗的金链子,链子上还坠着个玉佛,是拆迁队的头头,大家都叫他“黑哥”——上个月和拆迁办谈补偿时,谷梁黻见过他一次,当时黑哥就一脸凶相,说“不听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黑哥手里拿着个扩音器,塑料外壳上有几道划痕,声音通过喇叭传出来,震得人耳朵疼:“里面的人听着!这破回收站明天就拆,识相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扩音器的电流声“滋滋”响,混着黑哥的声音,格外刺耳。
谷梁黻皱起眉头,心里又急又气。他上个月才和拆迁办签了协议,白纸黑字写着这个月底才搬,还说好了会给额外的搬迁补偿,怎么突然提前了?“黑哥,我们有协议,月底才搬,你们这是违约!”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有点急,还带着点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这个回收站是他的立身之地,他在这里住了两年,虽然条件差,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还能靠着分拣废品和帮人修电脑赚点钱,要是现在被赶走,他都不知道去哪里住。
黑哥“嗤”了一声,把扩音器扔给旁边的小弟,小弟赶紧接住,谄媚地笑了笑。黑哥双手叉腰,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呼吸晃了晃:“协议?老子说的就是协议!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配合拆迁有补偿,不配合?一分钱没有,还得挨顿揍!”他身后的男人都笑了起来,手里的钢管“砰砰”地敲着地面,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慌。有个小弟还吹了声口哨,喊道:“赶紧滚吧!别在这浪费时间!”
不知乘月也跟了出来,她悄悄拉了拉谷梁黻的衣角,小声说:“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要不先报警吧?”她的声音有点抖,眼神里带着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
谷梁黻掏出手机,刚要按拨号键,黑哥身边的一个小弟突然冲了过来——这小弟长得又高又壮,脸上有块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看起来很吓人。他一把抢过谷梁黻的手机,“啪”地摔在地上,手机屏幕瞬间碎成了蛛网,电池都掉了出来。“报警?你他妈敢报警试试!”那小弟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溅了谷梁黻一脸,嘴里还带着股烟味和酒味。
亓官黻握紧水果刀,挡在谷梁黻前面,眼神里带着狠劲:“你们别太过分!真把我们逼急了,谁都别想好过!”他盯着黑哥,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当年在狱里,他就是因为替兄弟出头,把人打成了重伤,才被判了五年。现在他不想再惹事,但也绝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欺负。
黑哥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小弟赶紧给他点上。他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飘到亓官黻面前,呛得亓官黻皱了皱眉。“怎么?想打架?老子手下这么多人,还怕你一个捡破烂的?”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弟们立刻举着钢管围上来,脚步踩在碎纸屑和废铁丝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一群逼近猎物的野兽。刀疤脸率先冲过来,钢管带着风声砸向亓官黻的肩膀,亓官黻侧身躲开,手里的水果刀顺势划向对方的手腕,刀疤脸疼得“嗷”一声叫,钢管“哐当”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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