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五月。北地的春天短,夏天来得急,天气已有些燥热。这一夜,节度使府邸看似平静。朱克融处理完公务,心头烦恶,多饮了几杯酒,带着醉意和衣躺下,掌心还下意识地握着锦囊里的珠子。
突然,府外杀声骤起!火光瞬间映红了窗户纸,无数杂沓的脚步声、兵刃撞击声、怒吼与惨嚎声混作一团,由远及近,疯狂席卷而来。
兵变!
醉意瞬间化为冷汗。朱克融惊跳起来,仓皇去抓枕畔的佩剑。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卧房的门被粗暴地撞开,火光与刀光一同涌入。冲进来的,正是他平日多有折辱、猜忌的帐下军士,此刻他们眼中再无半分敬畏,只有被长期压迫后爆发出的狰狞与仇恨。
“你们……竟敢……”朱克融的话未说完。
刀光闪过,鲜血喷溅。他至死仍紧紧攥着那个锦囊,仿佛想抓住一点虚幻的凭据。那枚黑色的珠子从破碎的锦囊中滚落出来,沾了血,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那层幽光依旧冷淡地流转着,静观着这场由猜忌与暴戾亲手催生的人间惨剧。短短一夜,显赫一时的范阳节度使朱克融,全家老小,尽数殒命。
正所谓:禄位人心本自持,珠藏异象起狐疑。若无平日寒霜剑,岂有今朝祸乱时?祥瑞或是灾殃兆,不在天意而在己。古来兴衰多少事,皆由言行种根基。
5、王涯
大和九年的长安,暑气蒸腾得连蝉鸣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粘腻。城里待不住,稍微有些家底的,都往城外山水间寻凉快去了。丞相王涯的别业就在城南一处山麓,绿树环绕,引了活水做成曲池,池边筑了座精巧的亭子,是避暑的绝佳去处。
这日午后,王涯的次子仲翔嫌家中烦闷,带着两个贴身小厮,骑马到了别业山亭。亭中早已按吩咐置了冰盆,凉意丝丝渗出,与外头的酷热恍如两个世界。仲翔散了头发,披着件轻薄的素纱袍,斜倚在竹榻上,看着池中几尾红鲤在睡莲叶下懒洋洋地摆尾,手里握着一卷闲书,眼皮却渐渐沉重起来。
正半梦半醒间,忽觉周遭光线一暗,并非云遮日头的那种暗,而是仿佛有什么浓稠的东西漫溢过来,连亭中冰盆散发的白气都凝滞了。仲翔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睁眼朝亭外望去。
这一望,直吓得他三魂七魄几乎离体!
只见从曲池对岸的柳树林子里,影影绰绰,鱼贯走出一队人来。约莫数十个,穿着清一色的葛布短衫,正是他家寻常僮仆的打扮。他们步履僵硬,直挺挺地朝着山亭这边走来。可怖的是,这些“人”的脖颈之上,竟都空空如也!
没有头颅,没有面孔,只有齐颈而断的碗口大伤疤,血肉模糊,甚至能看见森白的颈骨断面。暗红近黑的血,从断颈处汩汩涌出,浸透了前胸的衣衫,还在不断往下淌,在他们走过的碎石小径上,留下一道道蜿蜒刺目的湿痕。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甜腥的铁锈气味。
这数十个无首的躯体,就这么沉默地、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走到山亭前的台阶下,齐刷刷地停住了。虽然他们没有眼睛,但仲翔分明感觉到,所有“空洞”的朝向,都正正地“盯”着自己。
时间仿佛冻结了。仲翔想喊,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想动,四肢百骸却如同灌满了铅,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巨大的恐惧像冰水,瞬间淹没了他,只有心在腔子里疯狂擂鼓,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那沉默而血腥的“注视”持续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终于,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这些无首的血影开始向后退去,步履依旧僵硬,退入来时的柳林深处,渐渐淡化,最终连同那一地刺目的血痕,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亭外阳光复又炽烈,蝉鸣再起,池中红鲤悠然吐着泡泡,仿佛刚才那骇人至极的一幕,不过是仲翔午后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他几乎被冷汗浸透的后背,都在尖叫着告诉他: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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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您怎么了?”旁边侍立的小厮终于察觉不对,只见仲翔面如金纸,浑身抖得如同秋风里的叶子,眼神直勾勾地瞪着亭外空地,满是惊怖。
仲翔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小厮的手臂,指尖冰凉,力道大得惊人:“刚才……你们可曾看见?”
小厮被他的样子吓住了,茫然摇头:“看见什么?公子,小的只见您打了个盹,忽然就……”
仲翔不再多问,心底寒意更甚。这凶兆,是冲着他王家来的,而且只示现于他一人眼前!他霍然起身,连披散头发都顾不上整理,嘶声道:“备马!回城!立刻回城!”
一路纵马狂奔回长安城内丞相府,仲翔几乎是跌跌撞撞冲进父亲的书房。王涯正在与一两位僚属商议盐税事务,见儿子如此狼狈闯入,不禁皱起眉头,挥手让僚属暂且退下。
“父亲!大祸将至!王家大祸将至啊!”仲翔扑到书案前,也顾不得礼数,将自己山亭所见,断断续续、却又惊魂未定地描述了一遍,说到那些无首血衣僮仆的惨状时,声音都在发颤。
“……父亲,此乃天示凶兆,血光之灾已悬于门庭!僮仆无首,主家下人皆不得保全;血浸衣衫,乃屠戮之象啊!”仲翔面色惨白,眼中是恳求,更是深深的恐惧,“父亲如今掌邦赋,主盐铁,权倾朝野,然位高则险,嫉恨者众。儿恳请父亲,急流勇退,上表辞去这些要职权位,但求做个闲散富贵家翁,或可避此灭门之祸!”
书房内一片寂静。王涯听完,并未如仲翔预料般震惊,只是抚着胡须,沉默良久。窗外透过来的光线,照在他已然有了深刻纹路的脸上,半明半暗。
“翔儿,”王涯终于开口,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你怕是暑热惊悸,又看了些杂书,以致白日生幻。我执掌财政,整顿盐铁,乃是为朝廷理财,为陛下分忧。些许艰难谤议,何足挂齿?若因一虚妄幻象,便畏缩请辞,岂非辜负圣恩,徒惹天下人笑话?”
“父亲!那不是幻象!”仲翔急得几乎要跪下,“儿神志清醒,感受真切!那血腥气此刻仿佛还在鼻端!权位再重,重得过阖家性命吗?父亲!”
王涯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历经多少风波险阻,岂是靠退让得来的?手中掌握的财富与权柄,早已不是想放就能放下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关系牵扯着,退一步,或许真是万丈深渊。更何况,他也有他的抱负,他整顿财税的举措方兴未艾,岂能因儿子一个荒诞的“噩梦”就全盘放弃?
“够了!”王涯低喝一声,显出丞相的威仪,“此事不必再提。你且回房休息,莫要胡思乱想。我王家深受国恩,兢兢业业,自有上天庇佑,岂会无端遭祸?下去吧。”
仲翔看着父亲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神色,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他知道,父亲不信,或者说,不愿信,不能信。那巨大的权柄,早已织成一张华丽的网,将人牢牢困在中央,明知危险,却已无法抽身。
他失魂落魄地退出书房,抬头望着丞相府巍峨的屋脊和森严的门廊,夏日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那数十个无声逼近的无首血影,仿佛就隐匿在这繁华府邸的每一个角落阴影里。
时间在焦虑与隐隐的绝望中滑向深秋,又步入初冬。大和九年的长安城,气氛越来越微妙,各种流言蜚语在坊间悄悄传递,关于权宦,关于朝臣,关于皇帝。山雨欲来风满楼。
冬月,寒风凛冽的一天,祸事终于以最惨烈的方式降临。
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一场旨在铲除宦官势力的谋划(史称“甘露之变”)彻底失败,反而引发宦官集团疯狂反扑。乱兵横行长安,大肆搜捕诛杀朝官。丞相王涯,这位掌管帝国钱袋的重臣,未能幸免。不仅是他,其家族亲眷,乃至许多府中僚属、僮仆,皆被牵连。
那一天,昔日煊赫的丞相府邸哭喊震天,血流成河。那些或许并未参与任何谋划,只是在此服役求生的家僮、仆役,也在这场政治风暴的碾压下,身首异处,成了权力斗争最微不足道、也最凄惨的祭品。
仲翔山亭所见那沉默的、无首的、血染衣襟的行列,竟是一语成谶的预言。世间万般险,最险是人心权欲迷眼时。若能于警兆初现时,存一份敬畏,舍几分贪执,或许便能避开那早已在转角处狞笑的血色命运。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只有后人一声叹息,几缕深思。
6、温造
新昌里这处宅院,在长安城里算不得最顶尖的豪邸,但胜在格局方正,位置清静,更难得的是庭院深深,草木蓊郁,自有一番沉稳气度。许多年前,曾有位奇人桑道茂在此居住过一段时日。此人并非官身,也无显赫财势,却对山川地势、宅邸风水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时人常请他相宅卜地,言多其中。
桑道茂住进这宅子后,别的未多置评,独独对庭院中那两株柏树,凝视良久。那两棵树怕是有上百年的岁数了,主干需两人合抱,虬枝苍劲,高耸过檐,即便是盛夏,浓密的树荫也能罩住大半个院子,透着一股子森然古意。旁人都赞此树难得,增宅邸清幽古雅之气,桑道茂却绕着树根缓缓走了几圈,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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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他对当时宅主道:“凡人居所,若有古木过于繁茂高大,并非全然是福。木气过盛,则夺地土之精华,致使土气衰微。土衰,则地基不稳,生气不聚。久居其间的人,难免心气浮动,或生暗疾,这便是土气衰微影响到人身的征兆。”
宅主将信将疑。桑道茂也不多劝,只请人铸了数十钧(古代重量单位,一钧约三十斤)的生铁块,皆是沉重实心、未经锻造的粗坯。他亲自督工,在两株大柏树的主根附近,择了几个特定方位,深挖数尺,将这些沉重的铁块依次埋入,覆土夯实,恢复原状。事毕,他轻叹一声,对身边人道:“此地我以金气(铁属金)镇之,暂平木土之争。他日若有后来者居此,动土兴工,无意间掘出我所埋镇物……那便是破了平衡,恐有灾殃应在此宅主人身上。”言罢,飘然而去,此话却在少数知情人中悄悄流传下来。
岁月流转,宅院几易其主,桑道茂的预言渐渐被尘封,只偶尔被当作一桩奇谈提起。直到唐文宗大和九年,这处宅邸迎来了它另一位知名的主人——尚书温造。
温造并非靠荫庇上位,而是实打实凭才干政绩一步步走到高位。他为人务实练达,善理规矩,尤其不信那些神神鬼鬼、虚无缥缈之说。对于宅院前任主人们的种种传闻,包括桑道茂埋铁镇宅的故事,他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置之。他看中这宅子,正是喜欢它庭院开阔,树木苍苍,觉得气象稳重,能涵养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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