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清洗门阀
显庆四年的春天,长安城的柳絮如同漫天飞雪,飘进太极殿的窗棂,落在李治批阅的奏折上。他捏着那份由监察御史李巢呈上的弹劾状,指尖微微发颤。奏折上的字迹凌厉如刀,每一笔都指向那个他既敬畏又忌惮的名字——长孙无忌。
“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意图不轨……”李治低声念着奏折上的罪名,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御座之侧的珠帘后,武则天端坐着,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闻言轻声道:“陛下,李御史乃言官,若无实证,断不敢如此措辞。长孙太尉这些年的作为,朝堂上下有目共睹,只是无人敢言罢了。”
李治抬眼望向珠帘,隐约能看见武则天素色的裙裾一角。他知道她所言非虚。自他登基以来,长孙无忌便以顾命大臣的身份总揽朝政,关陇门阀的子弟遍布三省六部,连他想提拔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都要被对方以“资历不足”为由驳回。就像去年,他看中了在地方政绩卓着的张思廉,想调其入京任户部侍郎,长孙无忌却硬生生压下了旨意,说张思廉“出身微末,恐难当重任”,最后换了他自己的侄子长孙诠补缺。
“可他毕竟是朕的舅舅,是辅佐先帝开创贞观之治的功臣。”李治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若真按谋反论处,天下人会如何议论朕?”
“陛下是在顾虑‘鸟尽弓藏’的骂名吗?”武则天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带着几分清冷,“臣妾倒觉得,陛下若放任长孙无忌如此下去,才会落得‘昏聩无能’的评价。当年先帝设立科举,为何?不就是为了打破门阀世袭的桎梏,让天下有识之士皆能为朝廷效力?可如今呢?关陇门阀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寒门士子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臣听说,去年科举取士,录取的五十人中,竟有三十七个是关陇士族的子弟,这难道是先帝想要看到的景象?”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陛下,长孙无忌不是普通的外戚,他身后是盘根错节的关陇势力。他们抱团取暖,垄断话语权,长此以往,陛下的旨意怕是连宫门都出不去。李御史弹劾他谋反,或许言辞过激,但‘结党营私,威胁皇权’却是不争的事实。此事若不严查,恐养虎为患啊。”
李治沉默了。他想起贞观二十三年,先帝李世民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嘱咐他“善待舅舅,信任老臣”,可这些年,长孙无忌的权势早已超出了“辅政”的范畴。去年废后之争,对方联合褚遂良等人以死相逼,那副“你敢废后我就敢让天下大乱”的架势,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那依皇后之见,该如何处置?”李治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珠帘后的武则天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此事关乎重大,陛下不宜亲自动手,以免落下‘容不下功臣’的话柄。不如交由许敬宗审理,他为人公正,又熟悉律法,定能给陛下一个公允的结果。”
李治知道许敬宗是武则天的心腹,但此刻他已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想尽快摆脱长孙无忌的钳制,哪怕是借他人之手。“准奏。”他挥了挥手,将奏折推向案几边缘,“让许敬宗会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务必查清此事。”
旨意一下,长安城内暗流涌动。长孙无忌府邸的门被三司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时,他正在书房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听到下人通报,他手中的狼毫笔猛地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晕开,如同一个狰狞的笑。
“许敬宗?”长孙无忌将笔一掷,冷笑道,“武则天这是迫不及待要动手了。”他的长子长孙冲急道:“父亲,我们要不要召集府兵反抗?京畿卫的将领多是父亲的旧部,只要您一声令下……”
“糊涂!”长孙无忌厉声打断他,“反抗?那便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武则天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站起身,望着窗外飘落的柳絮,眼中满是沧桑,“我辅佐先帝三十年,辅佐陛下六年,自问对得起李唐江山。她想查,就让她查。我倒要看看,她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可长孙无忌还是低估了许敬宗的“效率”。三司会审不过三日,许敬宗便捧着一叠卷宗入宫复命。卷宗里有“证人”的供词,有“截获”的长孙无忌与荆王李元景的往来书信,甚至还有一份“长孙无忌府中搜出的兵甲清单”。
“陛下您看,”许敬宗将一封书信呈到李治面前,语气凝重,“这是长孙无忌写给荆王的,信中说‘今上懦弱,武氏专权,若不早图,必遭其害’,还约定在三月初三举事,里应外合……”
李治看着信上那模仿长孙无忌笔迹的字迹,指尖冰凉。他虽不相信舅舅会谋反,却也清楚,这些“证据”足以让长孙无忌万劫不复。许敬宗察言观色,又道:“陛下,长孙无忌党羽众多,若不速决,恐生变故。依臣之见,当即刻将其贬黜,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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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后的武则天适时开口:“陛下,许大人所言极是。念及长孙太尉是先帝功臣,又是陛下的舅舅,可免其死罪,贬往黔州,也算全了往日情分。”
李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武则天给的台阶,也是他摆脱控制的唯一机会。“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长孙无忌谋反罪证确凿,念其往日功勋,免死,贬为扬州都督府长史,流放黔州,即日起程。其党羽长孙诠、长孙祥等,一律罢官流放。”
旨意宣读的那一刻,长孙无忌正在府中整理书籍。听到“流放黔州”四个字,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手中那本《贞观政要》。“好一个‘全了往日情分’……”他惨笑道,“武则天,你好狠的心!”
长子长孙冲抱着他痛哭:“父亲,我们去上诉!去告诉陛下,这都是诬陷!”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抹去嘴角的血迹:“不必了。陛下心里清楚,可他还是下了旨。这不是陛下要废我,是这天下,容不下我们这些旧人了。”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先帝御赐的玉佩,紧紧攥在掌心,“替我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我……该上路了。”
三月的长安,寒风依旧凛冽。长孙无忌穿着粗布囚服,戴着枷锁,被押上前往黔州的囚车。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有人叹息,有人唾骂,更多的人则是麻木地看着。他看见昔日的同僚们躲在街角,眼神躲闪;看见关陇士族的子弟们紧闭门窗,仿佛他是什么瘟疫。
囚车经过朱雀大街时,长孙无忌忽然看见了站在城楼之上的武则天。她穿着一身凤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他张了张嘴,想骂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叹。
车辙滚滚,将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太尉带向遥远的黔州。而长安城的清洗,才刚刚开始。
在武则天的授意下,许敬宗和李义府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开始有条不紊地切割关陇门阀的势力。先是吏部尚书柳奭,因是王皇后的舅舅,被冠以“勾结废后,意图复辟”的罪名,贬往象州;接着是中书令来济,因曾反对立武则天为后,被查出“与长孙无忌暗通款曲”,流放庭州;就连一直保持中立的左仆射于志宁,也因“对长孙无忌谋反知情不报”,被罢免官职,归家养老。
短短一个月,朝堂之上的关陇门阀几乎被一扫而空。那些曾经占据高位的姓氏——长孙、宇文、独孤、窦……一个个从权力中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李义府、许敬宗、王德俭等寒门出身的官员。
李义府被提拔为中书侍郎,负责起草诏令。他本是寒门子弟,早年因得罪长孙无忌,差点被流放,是武则天暗中相助才得以留在长安。如今大权在握,他对武则天感激涕零,几乎是言听计从。许敬宗则升任侍中,掌管门下省,成为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些寒门官员的崛起,让长安城的官场风气为之一变。以往那些依靠门第就能平步青云的世家子弟,如今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而那些出身低微却有才能的人,则看到了希望。就像曾任雍州司户的韦思谦,因敢于弹劾权贵而被武则天注意,很快便被提拔为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
一日,李治在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上散步,看着池中舒展的荷叶,忽然叹了口气:“皇后你看,这池子里的荷叶,老的还没枯,新的就冒出来了。如今朝堂上也是如此,旧人去了大半,新人虽有干劲,却少了些沉稳。”
武则天正命宫女将新摘的荔枝呈上来,闻言笑道:“陛下,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自然之理。旧人虽沉稳,却也难免守旧。就像去年讨论是否要在西域设立都护府时,于志宁等老臣一味反对,说‘劳民伤财,徒增边患’,还是李义府力排众议,说‘设立都护府可保西域安定,一劳永逸’,如今看来,李义府的主张是对的。”
她拿起一颗荔枝,剥去外壳,递到李治面前:“这些新人,大多出身寒门,知道民间疾苦,也更能体谅陛下的难处。他们没有世家大族的根基,只能一心依附陛下,忠心自然不必说。再过些时日,他们熟悉了政务,定会成为大唐的栋梁。”
李治接过荔枝,入口甘甜。他想起昨日李义府呈上的关于减免关中赋税的奏折,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确实比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老臣务实得多。“你说得有道理,”他点了点头,“只是……清洗得是不是太狠了些?毕竟都是追随先帝的老臣。”
“陛下,”武则天的语气严肃起来,“斩草要除根。关陇门阀盘根错节,若不彻底清除,一旦有机会,他们定会卷土重来。就像那田里的杂草,若只拔叶子不拔根,过不了多久又会疯长。臣妾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
李治沉默了。他知道武则天说的是实话。这些年被门阀掣肘的滋味,他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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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内侍匆匆跑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黔州传来急报,长孙太尉……在流放地自缢身亡了。”
李治手中的荔枝核“啪”地掉在地上。他怔了半晌,才缓缓道:“知道了。按二品官员的礼制,将他安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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