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愧疚。成婚三十余年,她从晋王妃到皇后,陪他走过了最意气风发的岁月,也见证了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她劝过他多少次,他却总以“妇人之见”斥之,如今想来,那些逆耳忠言,原是她用半生心血熬成的牵挂。
“皇后,”他声音放柔了些,“昨夜……让你担心了。”
萧皇后微怔,随即眼中泛起一丝暖意。她知道他说的是韦若曦之事。昨夜她在舱内,听得外面的动静,心一直悬着——她太了解他了,看似随性,实则多疑,若那丫头触了逆鳞,怕是性命难保。“那孩子……倒是个有胆气的。”她轻声道。
“胆气?”杨广笑了笑,“是莽撞。”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没了怒意,“不过,她说的话,倒让朕想起些旧事。”他顿了顿,“朕已让洛阳令清查粮仓,再拨款赈济灾民。”
萧皇后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染上忧虑:“陛下有此心,是百姓之福。只是……那些勋贵怕是不会甘心。”她太清楚朝堂的弯弯绕绕了,那些靠着盘剥百姓发家的官员,怎会轻易吐出到嘴的肥肉?
“不甘心?”杨广眼中寒光一闪,“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贪心硬,还是朕的律法硬。”他转身看向萧皇后,“当年朕平陈时,陈国的勋贵比这猖狂十倍,不也照样灰飞烟灭?”
萧皇后看着他眼中燃起的那点火星,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她知道,他并非全然昏聩,只是被“万世之功”的执念迷了心窍。如今能回头看一眼脚下的土地,总是好的。“陛下打算何时启程去江都?”她轻声问道。南巡的船队本是要顺流而下,直抵江都的。
杨广沉默了。去江都……他原是想在那里修建更奢华的宫殿,召集天下的美人,让那些江南的文人墨客为他歌功颂德,忘了征辽的惨败,忘了天下的怨声。可此刻,他忽然觉得那念头有些可笑。“再等等。”他说,“等洛阳的事了了再说。”
萧皇后没有再劝。她知道,能让他停下脚步,已是不易。她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玉佩,和他昨夜摩挲的那枚很像,只是上面雕的是一对鸳鸯。“这是臣妾昨夜照着旧物仿的。”她把玉佩递给他,“陛下常说,晋王时的日子最是清净,或许……看看这个,能让陛下宽心些。”
杨广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他想起那年在扬州,他为晋王,她为晋王妃,两人在琼花树下赏月,他给她读自己写的诗:“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那时的月光,比现在清亮,那时的风,比现在温柔。他握紧了玉佩,指尖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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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陪朕去看看粮仓吧。”他忽然道。
萧皇后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洛阳的官仓在城北,是座巨大的院落,四周围着丈高的夯土墙,墙上插着锋利的铁棘。往日里,这里总是戒备森严,寻常百姓连靠近都不敢,可今日却有些不同——三十名禁军守在门口,个个面色肃然,腰间的横刀闪着冷光,让过往的路人都绕着走。
杨广和萧皇后的车驾停在粮仓外的柳树下,没有声张。他们隔着车窗,看着洛阳令带着人进进出出。那洛阳令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平日里油光满面,此刻却满头大汗,一边擦汗一边指挥小吏搬粮袋,双腿都在打颤。
“看来,他是真怕了。”萧皇后轻声道。
杨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看到粮仓的门被打开,里面堆着的粮食却稀稀疏疏,大半的地方都空着,墙角结着蛛网,显然许久没有装满过了。而账房里,小吏们翻出的账本却写得密密麻麻,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入库的粮食数量,比实际看到的多了整整三倍。
“大人!这……这对不上啊!”一个小吏拿着账本,声音发颤地对洛阳令说。
洛阳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哆哆嗦嗦地看向门口的禁军,又看向远处柳树下的车驾,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广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洛阳令看到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臣有罪!”
杨广没看他,径直走进粮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那是陈粮受潮的味道。他走到一个粮袋前,用刀挑开,里面露出的竟是半袋沙土,上面薄薄盖了一层糙米。
“好,好得很。”他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冰还冷,“朕拨下来的赈灾粮,就变成了这个?”
洛阳令哭得涕泪横流:“陛下,不是臣!是……是吏部侍郎张大人!他说……说征辽要用钱,让臣把粮折成银钱给他,还说……还说是陛下的意思……”
“朕的意思?”杨广猛地转身,一脚踹在洛阳令胸口,“朕何时有过这等意思!”
洛阳令被踹得喷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再也不敢说话。
萧皇后跟着走进来,看到那袋沙土,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走到一个正在发抖的老仓吏面前,温声问道:“老人家,你在这里当差多少年了?”
老仓吏抬起头,见是位气度雍容的夫人,又看了看旁边盛怒的帝王,嗫嚅道:“回……回夫人,老奴……老奴在这里守了三十年了。”
“这些年,粮仓的粮食,都是这样吗?”萧皇后问道。
老仓吏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前几年还好,自打入了大业,就一年不如一年了。上面要的粮越来越多,可拨下来的却越来越少。去年冬天,城外饿死那么多人,老奴看着心疼,偷偷拿了些陈粮出去,差点被打死……”
杨广听着,拳头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他忽然想起韦若曦父亲韦明远的奏报,想起那些被克扣的赈灾粮,想起那些饿死在洛阳城外的百姓。原来,他的江山,早已被这些蛀虫蛀得千疮百孔。
“何稠!”他厉声喝道。
“臣在!”何稠连忙上前。
“传朕旨意,”杨广的声音冷得像冰,“吏部侍郎张显,洛阳令王坤,及所有牵涉粮仓贪腐案的官员,一律革职下狱,查抄家产!所贪粮款,加倍追缴,发还灾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吏,“凡主动揭发者,可免罪。若有隐瞒,与主犯同罪!”
“臣遵旨!”何稠领命,转身匆匆而去。
阳光透过粮仓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杨广看着那些空荡的粮仓,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他扶着身边的粮袋,才勉强站稳。萧皇后连忙扶住他:“陛下,保重龙体。”
“皇后,”他声音有些沙哑,“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萧皇后看着他鬓边的白发,看着他眼中的疲惫与茫然,心中一痛。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陛下还想着百姓,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杨广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想大喊,想发泄,却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韦若曦是在午后听说粮仓之事的。那时她正在给邻居家的老婆婆送药——老婆婆的儿子被征去修河,至今杳无音信,她染了风寒,没钱请大夫,只能靠韦若曦采些草药维持。
“若曦丫头,你听说了吗?”老婆婆喝了药,精神好了些,拉着她的手说,“今个早上,禁军把粮仓围了,听说查出了天大的贪腐案!洛阳令都被抓了!”
韦若曦心中一动:“真的?”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正在编筐的汉子接口道,“我刚才去街上买布,听人说,陛下还亲自去了粮仓,发了好大的火,说要把贪来的粮食都追回来,发给咱们灾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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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婆婆激动得抹眼泪,“我那苦命的儿子,若是能回来,就有口吃的了……”
韦若曦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晒着的草药,阳光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她想起昨夜在龙舟上的情形,想起陛下那双复杂的眼睛。或许,她昨夜的话,真的起了作用。
“丫头,你发什么愣呢?”老婆婆问道。
韦若曦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婆婆。我去再给您采些草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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