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陛下的吩咐,以公主礼制入葬,陪葬品皆是她生前常用之物。”郭元振顿了顿,补充道,“窦怀贞、萧至忠等逆党已尽数伏诛,羽林卫重新整编,朝中……暂时安稳了。”
“暂时。”李隆基放下狼毫,转身时,眼底的红血丝已被他压了下去,“郭将军,你说,这天下的纷争,是不是永远没有尽头?”
郭元振一愣,随即躬身道:“自古帝王路,本就是在纷争中开辟的。陛下平定内乱,正是为了让百姓少受纷争之苦。”
李隆基走到殿外,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宫人们捧着新拟的政令穿梭而过,低声议论着“新税法”“漕运改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后的松快。
“你看,”他忽然笑了,指着那些忙碌的身影,“他们已经在为新朝做准备了。”他拾起一片落在阶前的梧桐叶,叶尖还带着秋霜的痕迹,“太平公主说,女人也能治理江山……或许她说得对,只是她用错了方式。”
“陛下圣明。”
“圣明?”李隆基将落叶捏碎,叶脉在掌心碎裂的触感很轻,却像敲在心上,“朕只是明白了,治理江山从来不是争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他转身走向御书房,“传朕旨意,重启漕运改革,让江南的粮船早日直抵长安;还有,将各州的荒地登记造册,鼓励流民开垦,免税三年。”
郭元振躬身领旨,看着年轻帝王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场姑侄相残的血雨,终究没有白流。至少此刻的太极殿,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气息——那是一种褪去权谋算计后,向着民生实处扎根的稳重。
三日后,长安城西市。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捧着新出的告示,大声念给围观的百姓听:“……凡开垦荒地者,三年免征赋税,官府还拨种子!”
“真的假的?”有人搓着手,眼里放光。
“还有呢,”汉子指着告示下半部分,“漕运要改道了,以后江南的米粮运到长安,价钱能降三成!”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拍手,有人抹泪,还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念叨着:“这下好了,俺那在江南当兵的儿子,说不定能吃上便宜粮了……”
而此时的御书房,李隆基正对着一幅新绘的漕运图,用朱笔圈出几个淤塞的河道。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跳着,阳光落在他肩头,暖洋洋的。
他知道,太平公主的影子或许还会在这宫墙里盘旋一阵子,那些关于“谋逆”“相残”的议论也不会立刻消失。但他更清楚,当江南的粮船载着新米驶入渭水,当流民在荒地上种出第一茬庄稼,当长安西市的米价真的降下去时,那些阴影终会被阳光驱散。
属于先天年间的血与火,正在被开元的风,一点点吹向远方。
而这崭新的序幕之后,是需要用无数个这样的午后,无数笔落在实处的政令,才能铺就的万里江山。李隆基拿起狼毫,这一次,他稳稳地在《江山万里图》上题下四个字:
“民为邦本。”
笔尖落纸的瞬间,窗外的麻雀忽然扑棱棱飞起,朝着湛蓝的天空,飞得很远很远。
开元元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更从容。渭水的冰化了,带着碎冰碴的河水哗哗向东流,岸边的柳树枝头冒出嫩黄的芽,风一吹,像千万条软鞭抽打着解冻的土地。
李隆基踏着晨露,登上了长安城的城楼。城楼下,西市的开市鼓声刚落,人流像潮水般涌进市场,挑着菜担的农夫、推着独轮车的商贩、牵着马的胡商……喧闹声混着包子铺的蒸汽、铁匠铺的叮当声,顺着城墙的砖缝往上爬,挠得人心里发痒。
“陛下,户部刚报上来的垦荒数,已经超过去年同期三成了。”郭元振手里捧着簿册,哈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散开,“江南那边递来消息,第一拨新粮已经装船,过几日就能到长安。”
李隆基望着城门外延伸向远方的官道,那里正有一队车马缓缓驶来,车辙里还沾着泥——那是从洛阳迁来的工匠,朝廷在长安西郊新划了工坊区,给他们分了地,免了五年徭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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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们安顿好了?”
“都妥当了,”郭元振笑着点头,“昨晚臣去看了,不少人已经在搭棚子,说要把家眷也接来。有个老木匠说,这辈子没见过官府给工匠分地的,非要给陛下刻块长生牌。”
李隆基失笑:“长生牌就不必了,让他们把工坊的活计做扎实,比什么都强。”他转身走下城楼,脚步轻快,龙袍的下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对了,那批从江南运来的桑苗,分到农户手里了?”
“分了,”郭元振翻开另一页簿册,“苏州的桑农还派了人来,说要在长安城外办个桑蚕学堂,教关中农户养蚕缫丝。他们说,陛下既然能让粮船直通长安,说不定将来丝绸也能顺着漕运卖到西域去。”
说到西域,李隆基脚步顿了顿。远处的鸿胪寺方向,隐约传来胡商的吆喝声——自从朝廷放宽了西域通商的限制,长安西市的胡商多了三成,波斯的地毯、大食的香料、吐蕃的青稞,堆得像小山,连空气里都飘着异域的味道。
“让鸿胪寺再加派些人手,”李隆基道,“别让胡商被地头蛇欺负了,也别让他们哄抬物价。通商通商,得让两边都划算才行。”
两人正说着,城楼下忽然一阵骚动。一个穿粗布衣裳的汉子举着锄头,被侍卫拦在了护城河边,他却不管不顾,扬着嗓子喊:“俺要谢陛下!俺家那三亩荒地,种的麦子快出苗了!”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有个卖豆腐的老汉也跟着喊:“俺家小子进了工坊,一个月能领三斗米呢!”
李隆基笑着摆摆手,让侍卫放行。汉子跑到城墙下,对着城楼的方向深深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冻土上,发出闷响。“陛下,俺叫王二柱,从今往后,俺家地里长的每一粒粮食,都记着陛下的好!”
郭元振看着这一幕,低声道:“陛下,您看,百姓心里都有数。”
李隆基没说话,只是望着王二柱跑回田埂的背影——那背影跑得急,差点摔进刚化冻的水田里,却笑得咧开了嘴。他忽然想起太平公主临终前那句话:“这江山,你可要守好了。”
如今看来,守江山或许并不难。难的是让王二柱这样的百姓,能在自己的地里笑着看麦子出苗;是让工匠能安心搭棚子接家眷;是让胡商和小贩在同一个市场里讨价还价,谁也不用怕谁。
春风忽然卷起他的袍角,带着柳芽的清香,还有远处漕运码头传来的号子声——江南的粮船到了。
李隆基转身下了城楼,脚下的台阶不再冰冷,仿佛被千万人的体温焐热了。他要去码头看看,看看那些装着新粮的船,看看扛着麻袋的纤夫脸上有没有汗,看看粮仓的官差有没有克扣斤两。
至于那些先天年间的血痕,那些宫墙里的算计,早已被渭水的春水冲得远了。长安的晨光里,现在只有发芽的柳、出苗的麦,还有无数个王二柱,在自己的土地上,等着一个沉甸甸的秋天。
开元的序幕,才刚刚拉开。而这一次,风里飘的不是血腥味,是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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