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拨乱反正
太极殿上的誓言
开元元年正月,长安城的雪还没化尽,太极殿的金砖地缝里还嵌着残雪的冰晶。李隆基踏着寒气走上丹陛,龙袍上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泛着沉稳的光。殿外的钟鼓敲了三通,最后一声余韵落尽时,他抬眼看向阶下的文武百官——那些面孔里,有经历过中宗复辟的老臣,有在韦后乱政中沉默的旁观者,也有太平公主党羽被清算后留下的空缺。
“众卿平身。”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水,瞬间穿透了殿内凝滞的空气。
百官起身时,袍角摩擦的窸窣声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紧张。谁都记得半月前那场血雨腥风——太平公主被赐死在府中,其党羽窦怀贞自缢,萧至忠、岑羲伏诛,朝堂为之一空。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年轻帝王,眼神里没有丝毫新君的温和,只有一种被淬炼过的锐利。
李隆基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那些空缺的战位上。那里曾站着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外戚,站着只会阿谀奉承的冗官,站着将朝廷视为私产的权贵。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青铜鼎上:“自高宗以来,后宫干政,外戚擅权,玄武门的血还没干透,禁宫的刀又亮了起来。朕今日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延续争斗,是为了结束它。”
阶下有人低头,有人垂眸,有人悄悄攥紧了朝笏。曾依附太平公主的官员额头渗出汗珠,即使冬月天,后背也已湿透;而那些久遭排挤的正直老臣,眼中却燃起了微光——那是在武则天晚年的酷吏政治、中宗的昏聩、韦后的混乱中,几乎熄灭的光。
“朕立‘开元’为年号,”李隆基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角的铜鹤摆件轻轻晃动,“便是要告诉天下:从今日起,大唐要开辟新纪元!朕必当励精图治,重现贞观之治的荣光,绝不让大唐再遭内乱之苦!”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若有负此誓,天人共弃!”
话音落下,殿内死一般寂静。片刻后,宰相刘幽求率先跪倒,老泪纵横:“陛下圣明!臣等愿辅佐陛下,共兴大唐!”
百官随之跪倒,山呼万岁的声浪撞在殿顶的藻井上,碎成千万片,又落回每个人的心头。李隆基站在丹陛之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想起儿时祖母武则天牵着他的手走过御花园,那时她指着盛开的牡丹说:“这花得掐掉侧枝,才能开得更艳。”那时他不懂,如今终于明白——有些枝叶,留着只会耗空根基。
姚崇的“十事要说”
三日后的早朝,李隆基在紫宸殿召见了姚崇。
这位历经武则天、中宗、睿宗三朝的老臣,此刻正站在殿中,手里捧着一卷奏折,背脊挺得笔直。他今年六十有三,鬓角已白,却眼神清亮,仿佛藏着一团火。李隆基记得,景云年间,姚崇因得罪太平公主被贬为申州刺史,离京那日,长安城飘着小雨,他站在朱雀门楼上,看着姚崇的马车消失在雨幕里,那时便暗下决心:若有朝一日掌权,必请此人回朝。
“姚卿,”李隆基示意他近前,“朕知你素有治国之才,如今国祚初定,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姚崇深深一揖,展开奏折:“陛下,臣有‘十事要说’,若陛下能应允,臣才敢受命为相。”
李隆基挑眉。他听过不少官员表忠心的套话,却从未见过有人敢在新君面前提条件。他示意内侍接过奏折,自己却没看,只道:“卿且说来。”
“其一,废酷法。”姚崇的声音沉稳有力,“自垂拱以来,酷吏横行,罗织罪名,百姓敢怒不敢言。请陛下立约,此后法外用刑者,以反坐论罪。”
李隆基点头。他亲眼见过周兴、来俊臣的刑具,那些冰冷的铁器上沾着太多无辜者的血。“准。”
“其二,禁宦官干政。”姚崇抬眼直视着他,“东汉之亡,亡于宦官。近世以来,宦官掌军、干预朝政者屡见不鲜,请陛下明示,宦官不得参与政事,不得兼任外官。”
殿内的空气又紧了紧。谁都知道,李隆基能发动先天政变,宦官高力士功不可没。此刻提及禁宦官干政,无疑是在试探帝王的底线。李隆基却没有丝毫犹豫:“准。宦官者,止于侍奉宫廷,不得越雷池一步。”站在殿角的高力士闻言,躬身垂首,神色平静——他比谁都清楚,陛下此举,是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
“其三,禁外戚干政。”姚崇的话越发尖锐,“贞观、永徽年间,外戚不得预政,故能天下太平。自武后以来,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皆以外戚乱政,请陛下立誓,此后皇亲国戚不得任台省要职,不得干预朝政。”
这句话像一把刀,剖开了大唐近三十年的隐痛。李隆基想起伯母韦后毒死伯父中宗,想起姑母太平公主在朝堂上安插亲信,缓缓攥紧了拳头:“准。朕今日在此立誓,若有外戚干政者,天下共击之!”
姚崇继续说道:“其四,罢冗官。近年来官员泛滥,一则耗费国库,二则行政拖沓,请陛下精简机构,裁汰冗余。”“其五,禁贡献。地方官为讨好上级,搜刮百姓以充贡品,请陛下严令禁止,违者严惩。”“其六,重视农桑,轻徭薄赋。”“其七,善待边将,不轻易调换,以稳边防。”“其八,杜绝佞臣谗言,近贤臣,远小人。”“其九,修礼法,正风气。”“其十,以贞观为榜样,励精图治,重现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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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条说完,姚崇将奏折捧过头顶:“此十事,关乎大唐兴衰。陛下若能应允,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若有一条不允,臣不敢为相。”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百官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丹陛上的年轻帝王。李隆基接过奏折,逐字逐句看完,忽然起身走下丹陛,亲手扶起姚崇:“姚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这‘十事要说’,便是我大唐的治国纲领!从今日起,朕命你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总揽朝政!”
姚崇眼中泪光闪动,再次跪倒:“臣,谢陛下信任!”
这一日的紫宸殿,没有歌舞,没有宴饮,却注定被写入史册。姚崇的“十事要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开元盛世的大门,而李隆基那句“朕心中所想”,则让满朝文武明白——这位新君,不是要做守成之主,是要做开创之君。
不答之答
开元元年三月,姚崇正式拜相。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官员任免。
那时的朝堂,像一间堆满杂物的旧屋——太平公主提拔的官员占了近三成,这些人大多只会逢风拍马,连最基本的公文都看不懂;还有些是“恩荫”出身的世家子弟,靠着祖上功勋占据高位,每日到衙署喝杯茶便打道回府;更有甚者,在其位不谋其政,却忙着为自家商铺敛财。
姚崇带着吏部的官员,一头扎进了卷宗堆里。他将官员名单按“贤能”“平庸”“奸佞”三类划分,白天核对政绩,晚上召见御史台的人核查贪腐线索,常常忙到后半夜才睡在政事堂的偏房里。
三日后,他拿着一份厚厚的任免名单走进了太极殿。那时李隆基正在看新修的《漕运图》,见姚崇进来,便放下图纸:“姚卿,可是有眉目了?”
姚崇躬身行礼,将名单呈上:“陛下,臣核查了三省六部及地方州府的官员,拟了这份任免名单。其中,需罢免太平公主党羽一百二十四人,罢黜恩荫冗官七十三人,提拔贤能之士八十九人,多是科举出身或有地方政绩者。”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名单上的名字解释:“比如这个户部侍郎崔日用,是太平公主的表亲,任上三年,连各地粮仓的存粮数都记不清,当罢;这个虢州刺史宋璟,在地方任上兴修水利,百姓称其‘再生父母’,当调回中枢任刑部尚书;还有这个张九龄,岭南寒门出身,去年科举考中进士,在吏部见习期间处理公文条理清晰,当任左拾遗……”
姚崇一口气说了近半个时辰,从中央说到地方,从文官说到武将,条理分明,论据确凿。可自始至终,李隆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连一句“知道了”都没说。
姚崇渐渐没了声音。他看着李隆基低垂的眉眼,心里打起了鼓——莫非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妥?罢免的人太多,触动了世家利益?还是提拔的寒门士子太多,让陛下觉得不稳妥?他越想越慌,额头上又开始冒汗,最后索性停了下来,躬身侍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又过了片刻,李隆基才抬起头,淡淡道:“朕知道了,姚卿先退下吧。”
姚崇心里七上八下,捧着名单退出太极殿,走到门口时,几乎是踉跄了一下。殿内,高力士见他走远,才上前轻声问:“陛下,姚相说了这么多,您怎么一句都不回应?他怕是要多想了。”
李隆基这才露出笑意,指着桌上的《漕运图》:“你看这图,疏浚河道的是水工,驾船运粮的是漕夫,朕这个当皇帝的,总不能跑去替他们撑船吧?”他拿起姚崇的那份名单,翻了两页,“姚卿是朕选的宰相,选他,就是信他的眼光和能力。官员任免是他的职责,朕若事事插嘴,他反倒束手束脚。朕不说话,就是告诉天下,姚崇的决定,就是朕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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