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权真三人刚离开锦衣乡没多久,这片土地上便出现位戴着斗笠的蓑衣客,他拨动斗笠,轻轻抬眼朝着上方的牌匾望去,“衣锦还乡啊……可惜了这样的好名字。”
而后向着村里走去,他去时已经有不少人从家中出来,在一片尸山里翻出自己家的人安置,无人分给这个奇怪的路人半个眼神。
蓑衣客就驻留在尸山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尸身上还残留的冰晶状的剑痕,忽地像是失了智般狂笑不止,“哈哈哈,朔月啊,哈哈哈,好久不见了!!!”
原本死寂压抑的地方滚入一阵格格不入的笑声,蓑衣客丝毫不理会四周对他充满不满的凡人,只是快步上前走去,在尸山里不断地翻动,,直至找出一块还算完整的冰晶,他眷恋地将那块冰晶放在手中,贴到胸口处,柔声道:“朔月,你且等着我。”
那冰晶握在他手里没多久,便轻轻散去,蓑衣客也随着手心上消散的冰,逐步从梦幻中醒来,此刻他才正眼看了看四周,随即哂笑,“何必挪动安置,诸位都是要下去作陪的。”
落日在漫天飞雪中下沉,随着太阳一道下沉的还有一整个锦衣乡里的人,蓑衣客漫步在繁花血景之中,心却不知流落何处,最后他将那块牌匾抹杀殆尽,冷冷道:“衣不锦,不还乡,哼……废物。”
华阳城里谢玉庵刚褪去一身紫莽官服,招着他的侍卫阿七给他备上几份礼物,又匆匆忙往身上套了件素缎衣裳,左边手里拿着个厚绒套住的小碳炉,他淡淡瞥了眼桌上刚送来的书信,随即打开查看,紧接着嘴边勾出一抹笑意将书信随手丢进炭盆中,“阿七,东西既然备好了,那便启程去吧。”
屋外侍卫执着一把黑伞,在听到谢玉庵说话声才打开门,低头应声,“公子,可要从侧门出去?”
谢玉庵接过侍卫手中的纸伞,平时阿七根本不会过问他从哪里走,今日一反常态反而怪异,他皱眉道:“可是出了什么乱了?”
阿七急忙跪在雪地里,双眼低垂不敢向上抬起半点,“公子今日过于素净了,不像是……”
谢玉庵不耐地抚了抚袖口,眸色中闪过寒光,“不像是什么?不像是走亲访客,倒像是奔丧吊唁?!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了!”
“属下不敢。”仆从连忙将头往雪地里嗑去。
谢玉庵神情冷淡,又在走出屋外没几步时变得随性洒脱,他向着廊下那个有些生面孔的丫鬟轻浮唤至跟前,“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此诗与姑娘乃是相配极了。”
谢玉庵生着张姣容,狐眼就这么乘着无限柔情滑入廊下女子心处,荡起一片碧波,她又羞又耻地垂眸走去,缓缓抬眼,“谢公子……”
他的指尖在风雪里有些冰凉,就这么带着波澜将女子下颚高高抬起,在看清女子面容时,他才缓声道:“在下记得姑娘,你是袁侍郎家中的小妾。”
女子被他挑住下颚,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公子记性真好,前阵子您与我家大人喝茶博弈,我家大人败了,特地将奴……赠给大人。”
谢玉庵收回手,淡然地在衣袖上蹭了蹭,不紧不慢地冲地上跪着的仆从勾了勾手,转身时面色沉沉道:“既然姑娘已经是在下的人……阿七,那便拖下去杀了吧。”
女子刚准备跪下谢恩,在听清眼前刚刚还传情的男人,后头说的话时,又惊又惧,“谢公子!我……我是袁侍郎送的,我……做错了什么?!!!”
谢玉庵像是没听到身后的人在大喊大叫一般,继续朝前走去,阿七提起身下孱弱无骨的女人,从她身上摸出一包白色粉末,拔出短刃架上她的脖子,用力从右向左滑动,“因为你家大人太贪心了。”
他坐上前门已经备好的轿子,炉中悠悠燃起的青烟让谢玉庵轻松一刻,他掀起一半的帘子冲着阿七道:“找几个人,把她送回去,记得给袁侍郎带句话,说我很满意他的厚礼,休沐结束定要好好上门拜谢,顺便把我栓书案上那份十年前张家参他结党营私、勾结逆贼的折子一并带去。”
阿七犹豫半晌,开口道:“公子,陛下从不过问这些,何况张侍郎当年死都不愿追随……那折子怕是……没用。”
谢玉庵懒散抬眼,“你还是看事太过浅薄了,陛下虽然对结党营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能容忍下面的人与除他以外的势力牵扯过多,袁大人当年可不是陛下一党的,你说陛下知道他和自己弟弟勾结会如何?他要的无非是个结果,是不是张侍郎的折子重要吗?”
阿七闻言,恭恭敬敬地照着他的安排去做,没一会儿便从里面走出来,跃身坐在轿子前,手中拿去旁边的马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往里面说:“公子,东面的屋子下人来报,说是收拾出来了,问您什么时候启用?”
里面的人被炉里的香熏得昏昏欲睡,眼皮极重,他索性深吸一气,“快了,今日收到传书,再有个三四日他们就到了,记得东屋里多拿艾草熏熏,被褥……都要多晒晒……”
阿七听见里面说话声越来越细,想来是谢玉庵睡着了,他也不多问,只是更加平稳地控制着马车,尽量让里面的人能舒服些。
谢玉庵年三十刚从东宫出来,今日陛下刚刚责备了太子殿下,他这个太子太傅自然也少不了一顿骂,这不平时点的都是果木香,今日这车里却是一大盘安神香,他家公子除了心绪实在难以自控时会燃些安神香以外,平日几乎见不到。
谢玉庵坐在软榻上,马车摇摇晃晃穿过闹市时,迎面杂耍队伍里吐出一道火光,直直落在他的眼皮上,谢玉庵现下才清醒几分,对着外面说道:“今日安神香剂量重了些,下次再犯这种自作主张的事,你就滚出去,不必再干。”
阿七拿着马绳的手一顿,立即应道:“属下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
车里的人难得卸下一分戒备,许是手中暖炉温度正好,他长长地往外吐出一口气,“现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谢大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马车闯过闹市,最终拐进城南边一处僻静小院,谢玉庵自己个儿提着一堆礼物,跨进门时脸上已然多了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叫嚷道:“师父,您的好弟子给您送情怀来了,您老还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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