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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元畏鲸叹息道：&ldo;我自诩妙解音律，也善于相琴，却不知这诸多繁复手续，真是枉为琴痴了！&rdo;

&ldo;但制琴容易，制名琴难矣。&rdo;姜沣又道，&ldo;据说，吴钱忠懿王能琴，使人下民间寻访制琴良材。使者夜宿天台山寺，夜闻瀑布声止于檐外，声音特异，急起视之，见瀑布下一石正对一廊柱，面向日，剖而视之，竟是良桐。于是制为琴，一曰&lso;洗凡&rso;，一曰&lso;清绝&rso;，遂成旷世之宝。但凡名琴良材，无不有一段传奇，楚之绕梁、汉之焦尾、唐之春雷、高丽之混沌材，莫不如是。&rdo;

元畏鲸听得悠然神往，满脸歆羡。

姜沣携了他的手，道：&ldo;兄弟是伯牙，世间惟一能解我音律之人，更妙的是亦能鼓乐，且跟我来，你我共和一曲。&rdo;

两人折而出来，向后院去了，此时，天将大黑，雪却停了，庭院中白茫茫一片，远处隐隐有华灯绽放，透过临近的夜色照射过来，依依可辨，恍然如梦。

两人来到那亭上，却见四角都引燃了碧纱灯笼，围了厚厚的帷幕屏风，中间点了火盆，火光熊熊，甚是暖和。

姜沣在铺了厚软垫的石凳上坐下，面前正是名琴&ldo;冰清&rdo;，说道：&ldo;兄弟坐，听哥哥弹奏一曲。&rdo;

元畏鲸点点头，并不坐下，姜沣一笑，轻轻调着音，曼声吟道：&ldo;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do;吟罢神情萧索，说道：&ldo;今日借雪景，即兴鼓琴，这一支曲子就叫&lso;华年&rso;罢。&rdo;说罢，琴声悠然响起。

却说此情此景：庭院中白雪覆盖，老槐铁干嶙峋，四下里寂无半点声息。那琴声冲霄而起，又缓缓落下，缥缈清越，充斥了一种寂寞凄迷的美感；承接起转之处，具是对命运的感慨与唏嘘，诉说着人生的飘忽无蒂，世事变幻无常，仿佛一场春梦，了却了便无痕迹。音响虽在闹市之中，又恍惚飘荡于九天之外。

元畏鲸负手而立，闭了双眼，一幕幕幻象纷至沓来：明月皎皎，青烟袅袅，泣泪成珠，美玉化土……那交叠拼杂的图景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惘然哀痛，配以琴声，当真是叫闻者直欲断肠。然而，尽管哀思悱恻到了极处，琴声中却另有一股放纵不羁、桀骜不驯的大气，两者泾渭分明，混浊自清。

元畏鲸听得琴声将转之时，从怀中掏出一支大海螺来，凑到嘴上&ldo;呜呜&rdo;相和。海螺鼓气发声，音色磨损颤栗，开阔喑哑，如同天风之和海涛。姜沣微微一笑，琴韵忽转，变得缠绵柔媚，但见指法繁复，极尽变化之能事，螺声兀自高昂，隐隐似战船交兵，擂鼓隆隆，纵横江海。然而却让人又感到了空负大志、冯唐易老的悲壮意蕴。

慢慢地，螺声低下，渐无声息。而那琴声却时近时远，飘逸自在，仿佛终生沉溺者，一朝醍醐贯顶，终于看破了世情，大彻大悟。

琴声袅袅散开，渐渐终绝。两人相对一嘻，心意相通，此情此景更是无需只言片语。

元畏鲸心念一动，猛抬头厉声喝道：&ldo;谁？！&rdo;

姜沣出其不意吓了一跳，连忙定睛看去。只见亭外小径上站的一人，长裙曳地，黑发齐肩，一双黑亮的眸子熠熠发光，苍白的脸上犹有泪痕。

姜沣站起身，笑道：&ldo;原来是苏小姐，可吓了我一跳。&rdo;

苏度情娓娓说道：&ldo;小女子静夜无眠，忽听佳奏，忍不住寻音而来，见两位先生弹奏忘情，不敢惊扰。怎奈琴韵螺声切情切景，佳妙难言，不由感怀自身，怆然落泪，打断了佳奏，真是罪无可恕，罪无可恕！&rdo;

姜沣道：&ldo;小姐不必客气。&rdo;转向元畏鲸，又道：&ldo;兄弟，这位小姐是我的客人，可大大的有名，乃是人称&lso;江左才女&rso;的苏度情苏小姐。&rdo;

元畏鲸的表情甚是奇特，眼珠灵动、似笑非笑，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度情，甚是无礼，过了好半晌才桀然一笑，施礼道：&ldo;在下闽南番僚人氏，姓元名蜚，因所居渔乡名叫&lso;畏鲸乡&rso;，所以大家也都叫我&lso;元畏鲸&rso;。久闻&lso;江左度情&rso;之名，今日相见，惊为天人，不由忘形，惭愧惭愧。失礼之处还请小姐涵待。&rdo;

13

第二章锦瑟（6）

&ldo;不敢。&rdo;苏度情回了礼，嫣然道：&ldo;良骏不与劣马为伍，元先生至情至性，脱略形骸，又与姜先生并肩而立，琴螺相和，自是非凡人。度情有幸，数日内得见三位海内奇男子，真是幸莫大焉！&rdo;

元畏鲸奇道：&ldo;三位？还有一位是谁？&rdo;

苏度情道：&ldo;自然是吕无靥先生。&rdo;

元畏鲸不禁惊骇莫名，张大了嘴，看看苏度情，又看看姜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姜沣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说话，然后对苏度情说道：&ldo;小姐谬赞，我姜沣怎敢与无靥老弟比肩。苏小姐，畏鲸老弟，相逢既是有缘，择日不如撞日，我略备酒菜，同去共谋一醉，图一个剪烛西窗，竟夜长谈可好？&rdo;

元畏鲸和苏度情一起拍手，笑道：&ldo;甚好！&rdo;于是，三人并肩走出了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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