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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天亮了，宝泉局二堂头的简房里传出琴声。大顺同刘景、马明也未曾睡觉，一直在大堂里候着。听得老爷在里头抚琴，刘景朝大顺努嘴，叫他进去看看。大顺出去打了水，送了进去。陈廷敬洗漱了，胡乱用了早餐，又埋头抚琴。大顺他们都知道，老爷不停地弹琴，不是心里高兴，就是心里有事儿。这回老爷只怕是心里有些乱。

许达早早儿来到宝泉局衙门，他下了轿，听得里头传来琴声，不由得放慢脚步。大顺迎了出来，道：&ldo;见过许大人。&rdo;

许达轻声笑道：&ldo;你们家老爷好兴致啊！&rdo;

大顺说：&ldo;老爷昨晚通宵未睡，弹弹琴提神吧！&rdo;

许达听着心里暗惊，试探道：&ldo;通宵未睡？忙啥哪？&rdo;

大顺迟疑道：&ldo;我只管端茶倒水，哪里知道老爷的事！&rdo;

许达轻手轻脚进了简房，站在一边儿听琴。陈廷敬见许达来了，罢琴而起：&ldo;许大人，您早啊！&rdo;

许达道：&ldo;陈大人吃住都在宝泉局，我真是惭愧啊！&rdo;

陈廷敬笑道：&ldo;钱法，我是外行，笨鸟先飞嘛。&rdo;

许达笑道：&ldo;陈大人总是谦虚！&rdo;

大顺沏了茶送进来，仍退了出去。许达掏出个盒子，打开，道：&ldo;陈大人，母钱样式造好了，请您过目！&rdo;

陈廷敬接过皇上通宝母钱，翻来覆去地看，不停地点头。这母钱为象牙所雕，十分精美。陈廷敬说：&ldo;我看不错，您再看看吧。&rdo;

许达说：&ldo;我看行，全凭陈大人定夺！&rdo;

陈廷敬道：&ldo;既然如此，我们赶紧进呈皇上吧。&rdo;

许达望了眼桌上的账本，心里不由得打鼓。他猜想账只怕早算出来了，陈廷敬没有说，他也不便问。科尔昆嘱咐，万一仓库铜料亏空，要他暂时顶罪。他嘴上勉强答应了，心里并没有拿定主意。毕竟是性命攸关，得见机行事。

第二日，陈廷敬领着许达去乾清门奏事。皇上细细检视了母钱，道：&ldo;这枚母钱，式样精美，字体宽博，纹饰雅致，朕很满意。明珠，你以为如何？&rdo;

明珠奏道：&ldo;臣已看过，的确精良雅致。请皇上圣裁！&rdo;

皇上颔首道：&ldo;朕准陈廷敬所奏，赶紧按母钱式样鼓铸新钱！禁止收购块铜一事，朕亦准奏！&rdo;

陈廷敬领了旨，萨穆哈却唱起了反调：&ldo;启禀皇上，陈廷敬奏请禁止收购块铜一事，臣有话说。且不问禁收块铜有无道理，其实陈廷敬早在奏请皇上之前，已经下令宝泉局禁止收购了。铜料供应，事关钱法大计，陈廷敬私自做主，实在胆大妄为。&rdo;

皇上道：&ldo;朕看了陈廷敬的折子，禁收块铜，为的是杜绝jian商毁钱鬻铜，朕想是有道理的。但如此大事，陈廷敬未经奏报朝廷，擅自做主，的确不成体统！&rdo;

陈廷敬奏道：&ldo;启奏皇上，臣看了宝泉局仓库，见块铜堆积如山，心中犯疑。宝泉局还有很多事情，看上去都很琐碎，却是件件关乎钱法。容臣日后具本详奏，眼下当务之急是加紧鼓铸新钱。&rdo;

萨穆哈仍不心甘，道：&ldo;启奏皇上，臣以为陈廷敬的职守是督理钱法，而不是去宝泉局挑毛病。皇上曾教谕臣等，治理天下，以安静为要，若像陈廷敬这样锱铢必较，势必天下大乱。&rdo;

科尔昆暗自焦急，惟恐萨穆哈会逼得陈廷敬说出铜料亏空案。事情迟早是要闹出来的，但眼下捂着对他们有好处。科尔昆暗递了眼色，萨穆哈便不说了。

不料高士奇却说道：&ldo;陈廷敬行事武断，有逆天威！&rdo;

明珠明白此事不能再争执下去，便道：&ldo;皇上，臣以为高士奇言重了，萨穆哈的话也无道理。铸钱琐碎之极，若凡事都要先行禀报，钱法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理顺。&rdo;

皇上心想到底是明珠说话公允，便道：&ldo;明珠说得在理。朕相信陈廷敬，铸钱一事，朕准陈廷敬先行后奏！&rdo;

皇上准陈廷敬先行后奏，却是谁也没想到的。出了乾清门，萨穆哈同科尔昆去了吏部衙门。科尔昆道：&ldo;仓库盘点应该早算清账了，今日陈廷敬只字未提，不知是何道理？&rdo;

明珠说：&ldo;幸好陈廷敬没提这事，不然看你们如何招架！萨穆哈你太鲁莽了！陈廷敬不说也就罢了，你还要去激将他！&rdo;

萨穆哈愤然道：&ldo;陈廷敬总是盯着户部，我咽不下这口气！&rdo;

明珠道：&ldo;你们现在有事捏在他手里，就得忍忍！你们真想好招了？许达真愿意一肩担下来？此事晚出来一日，对你们只有好处！&rdo;

萨穆哈仍没好气，说：&ldo;明相国您是大学士、吏部尚书、首辅大臣，陈廷敬督理户部钱法，既不把我这户部尚书放在眼里，也没见他同您打过招呼。明相国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没这个度量！&rdo;

明珠哈哈大笑，说：&ldo;萨穆哈，光发脾气是没用的，你得学会没脾气。你我同事这么多年，几时见我发过脾气？索额图权倾一时，为什么栽了？&rdo;

萨穆哈跟科尔昆都不得要领，只等明珠说下去。明珠故意停顿片刻，道：&ldo;四个字，脾气太盛！&rdo;

萨穆哈忙摇头道：&ldo;唉，我是粗人，难学啊！&rdo;

科尔昆心里总放心不下，问道：&ldo;明相国，陈廷敬打的什么主意？&rdo;

明珠笑道：&ldo;不管他玩什么把戏，只要他暂时不说出铜料亏空案，就对你们有利。你们得让他做事，让他多多地做事！&rdo;

萨穆哈这回聪明了，说：&ldo;对对，让他多做事，事做得越多，麻烦就越多。他一出麻烦，我们就好办了！&rdo;

明珠苦笑道：&ldo;萨穆哈大人的嘴巴真是慡快。&rdo;

萨穆哈不好意思起来，说：&ldo;明相国是笑话我粗鲁。我生就如此，真是惭愧。&rdo;

明珠又道：&ldo;皇上对陈廷敬是很信任的，你们都得小心。皇上私下同我说过，打算擢升陈廷敬为都察院左都御史。&rdo;

萨穆哈一听急了：&ldo;啊？左都御史是专门整人的官儿，明相国，这个官千万不能让陈廷敬去做啊！&rdo;

明珠叹道：&ldo;圣意难违，我只能尽量拖延。一句话，你们凡事都得小心。先让陈廷敬在钱法侍郎任上多做些事吧。&rdo;

科尔昆突然歪了歪脑袋，说：&ldo;明相国，陈廷敬今日已经有麻烦了！&rdo;

明珠听着，微笑不语。萨穆哈疑惑不解，问道：&ldo;皇上准他先行后奏，权力大得很啊！他有什么麻烦？&rdo;

科尔昆道：&ldo;陈廷敬知道铜料亏空案，却隐匿不报，这可是大罪啊！&rdo;

明珠听了，仍是微笑。科尔昆心里其实比谁都害怕，他料定仓库必是亏空不小，自己又是刚刚离任。

一大早，陈廷敬约了科尔昆、许达商议，打算另起炉灶，会同宝泉局上下官吏监督铸造，看看每百斤铜到底能铸多少钱，用多少耗材，需多少人工。科尔昆知道陈廷敬的用意仍是想弄清宝泉局多年的糊涂账，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却也只好说：&ldo;听凭陈大人定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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