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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2页）

司马冲却似全没听见，仍旧一声不吭。

次日一早，东晋的国号由太兴改成了太宁，二十四岁的太子司马绍登上了帝位。也就在这一天，司马冲的病势急转直下，吃什麽便吐什麽，精神却比往日都好，也能开口说话了。

吴太医行医多年，人情练达，晓得司马冲的心思都在司马绍身上，见了那人便是生，不见那人便是死，眼下只怕是个回光返照的光景。可新君即位、万机待理，司马绍再是有心，也不可能立时抽空来看司马冲的。吴太医无奈之下，只得一边想些方子，煎了药，喂司马冲服下，一边好言好语地宽慰他。

哪知司马冲竟是个极通透的人，劝慰的话只听了一半便摆手道：&ldo;多谢您，我都懂。&rdo;他抬起头来，脸色虽然憔悴，一双眸子倒是温润如水：&ldo;这些日子难为你了。我虽不能动，心里却是明白的。&rdo;说著，将言艺叫到了床前：&ldo;来日你见了绍，跟他说，他对我但凡有一分真心，就放了吴太医全家。&rdo;

这话说出来，分明是在交代後事了。吴太医眼眶发热，言艺更是泣不成声。正在这时，外头帘栊作响，走进来一个人，长袍委地，玉色的袍摆描金掐线，团著龙纹。

言艺、太医回头一看，双双拜倒，&ldo;太子&rdo;两个字已到了口边才慌忙改作&ldo;圣上。&rdo;司马绍却没心思计较这个，他大步走到司马冲床前，把他揽进怀中：&ldo;你说的什麽话？什麽叫&lso;来日&rso;？&rdo;

司马冲见他来了，淡淡一笑：&ldo;你来了也好。你说过的，我要什麽便给我什麽，这十来条人命总能给我吧。&rdo;他望著哥哥的眼睛：&ldo;我不会再跟你要别的了。&rdo;

司马绍听到这儿，不禁变色。司马冲却朝他胸口又靠近了一些，把脸埋在他袍子里，深深吸了口气：&ldo;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rdo;说著，他缓缓阖上了眼帘：&ldo;这些天，我常常想到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和你在一起，天天都很开心……我那麽小、那麽傻，什麽都做不好，可是你从来不嫌弃我，那麽耐心地教我，处处护著我。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不管发生什麽事情，我都不会生你的气，我都要陪著你……&rdo;

&ldo;可是，现在我很累……我怕管不住自己，我怕以後我会怨你……&rdo;

&ldo;所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rdo;

&ldo;绍，我没有怪你……&rdo;

&ldo;绍，我很喜欢你……&rdo;

司马绍抱著弟弟，听著他那些胡话，鼻子不禁一阵阵发酸，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司马冲的发间。司马冲的头发很软、很细，据说这样的人心肠软，特别好骗，也特别容易受到伤害。这样的人，就算被伤到了，也还是会顾念著对方的好处。

这个安静的、单纯得近乎於傻气的孩子，还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ldo;你是做大事的人……&rdo;司马冲的声音里透著疲惫：&ldo;我知道，许多事情你迫不得已……总得有人牺牲、有人让步……&rdo;

司马冲抬起手来，颤抖地拨开了司马绍的额发，抚著他发际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两年前，父亲拿镇纸砸的。为了这一段不见天日的感情，他们都吃够了苦头。

望著司马绍悲哀的黑眼睛，司马冲相信哥哥是爱自己的，这一刻也好，两年前为自己挡住镇纸的时候也好，划开手腕为自己做药饵时也好，甚至欺骗自己的时候，由著自己去见王敦的时候，哥哥都是爱著他的。

绍不是不多情，只是太忍心，他不是想对弟弟残忍，他是对自己太过残忍。

得天下者，付出亦多。

&ldo;绍，&rdo;司马冲仰起脸来，竭尽所能地去吻他：&ldo;来生我们不要做兄弟……至少，不要生在帝王家……&rdo;

滚热的液体落在脸上，司马冲知道这是哥哥的眼泪，哥哥的嘴唇很热，抱著自己的手臂温暖而有力，司马冲深深地依恋著这一切。然而黑暗从背後扑过来，紧紧地裹住了他，他睁大了眼睛，却什麽都看不见，他竖起耳朵，却什麽都听不见，他伸出手来，拼命摸索，却再也触不到哥哥的体温。

41

&ldo;锦生！锦生！苏锦生！！&rdo;

远远传来一声声呼唤，有点像绍的声音，然而绍在叫谁呢？锦生、锦生，这是谁的名字？他迷迷糊糊地想著，任由自己朝冰冷的黑暗之渊坠去，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掌捧住了他的脸孔。

&ldo;锦生……&rdo;

那声音真暖啊，他可以感觉到对方唇瓣的热度，它们靠过来了，柔柔地贴在自己眼皮上头。他想说，你弄错了，他想摇头，却动弹不得，於是他拼命张大了嘴：&ldo;我不是苏锦生……&rdo;他的嘴唇这样开合著，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ldo;锦生，结束了，你的梦已经结束了。&rdo;那双手托起他的下巴，麽指轻轻抚著他的脸颊：&ldo;没事了，现在你安全了。锦生，你能感觉到我，对吗？睁开眼睛，看看我。锦生，看看我。&rdo;

他迟疑著伸出手，前面是一幅坚实的胸膛，隔著薄薄的衣服，他能感觉到那人的心跳，那麽熟悉，跟绍的一模一样，心又开始发酸发涨，他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环住了那人的颈项，把脸埋向那个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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