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老陈脸上,蓝洼洼的,像停尸房的灯光。
二零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的日记页上,“生命只剩最后半年”几个字被反复描粗,墨水几乎要透纸背。可下面却工工整整抄着一句:“不论你在什么时候开始,重要的是开始之后就不要停止。”
老陈嗤笑一声,把烟头摁灭在泡面桶里。嗤啦一声,像极了他的人生——总是用最狼狈的方式结束那点可怜的热气。
他开始在屋里踱步,从厨房到阳台七步,从阳台到厨房七步。这间五十平的出租屋成了他的牢笼,而看守是他的过去。墙上挂历还停留在去年四月,那个写着“诸事不宜”的日子。他忽然伸手撕下整本挂历,纸页哗啦啦散落一地。
凌晨三点,他对着空酒瓶喃喃自语:“刘特成...2025年3月7日...好痛苦...”
这个名字像把钥匙,打开了锈蚀的记忆之锁。
二十年前,刘特成还是他的女朋友。那时他们住在有阳台的小区,阳台上种着茉莉。茉莉开花的夜晚,刘特成会把洗好的白衬衫晾在花丛旁,说这样穿起来会有阳光的味道。
直到那个雨夜,他醉醺醺回家,看见阳台栏杆旁的身影。刘特成回头看他,眼神空洞:“老陈,我等不到你的阳光了。”
后来警察来了,他在笔录上签字的手抖得厉害。邻居作证说听见他们争吵,说他动手推了她。其实那天他离她还有三步远,只是酒精让他记不清了。就像记不清她是怎么从七楼坠落的,像片枯萎的茉莉。
“她跳楼自杀了。”老陈对着酒瓶说,“我没有那个勇气承认,是我害了她。”
从此他活成了现在的样子——用外卖包装盒堆积成城墙,用酒精浇灌悔恨。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轨迹:七点醒来,看短视频,叫外卖,通宵。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是忘了设置停止键。
但最近,他开始在深夜听见敲门声。开门却只有空荡荡的楼道。有时是凌晨两点,有时是四点,毫无规律可言。就像现在,笃笃笃的声音又响了。
老陈猛地拉开门。
穿校服的少年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美工刀,手腕上布满红紫色伤痕。
“可以...借个打火机吗?”少年问。
老陈看着他,突然想起笔记本上那些凌乱的字句:“今天没死,我也想遇见爱情”、“如果我死掉也不会有任何人难过”。
他侧身:“进来吧。”
少年局促地坐在塑料凳上,老陈递过啤酒:“说说,为什么想死?”
“爸妈天天吵架,说要不是因为我早就离婚了。”少年低头玩弄衣角,“我死了,他们就自由了。”
老陈灌了口酒:“我前妻死后,我才明白——活着的人才是被判无期的那个。”
少年怔住了。
天亮时,老陈送少年到门口,把剩下的半包烟塞进他口袋:“活着看看,万一呢。”
关上门,老陈第一次拉开所有窗帘。晨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见满地纸屑中,十一月那页写着:“希望下次见面,你带一抹阳光分我。”
他突然弯腰,开始收拾满屋狼藉。酒瓶碰撞的叮当声里,他听见自己在哼歌,荒腔走板,却是这十年来第一次。
手机亮了,是房东催租的信息。老陈慢慢打字回复:“下周一定交。”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开始还债了——不是欠房东的,是欠那个茉莉花旁的白衬衫,欠那个站在七楼栏杆边的女人,欠二十年前那个还有未来的自己。
阳光终于照进屋子,灰尘在光柱里起舞。老陈想,自己也许会去买盆茉莉。
老陈把新买的茉莉放在窗台,第三天就枯死了。
他看着那些发黑的花苞,想起刘特成说过,茉莉最娇贵,水多烂根,水少枯叶。就像他们的爱情,他给得太多是负担,给得不够是薄情。
六月了,梅雨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浆。墙壁渗出霉斑,蜿蜒如泪痕。老陈数着外卖盒上的日期——已经两个月没写日记了,时间在酒精里发酵成混沌的泡沫。
昨夜他又听见敲门声。这次他没开门,只是对着猫眼看了整整一夜。楼道感应灯明明灭灭,像垂死者的呼吸。清晨时分,他看见猫眼里塞进一张纸条:“先生,你也在等死吗?”
字迹稚嫩,是那个少年。
老陈把纸条泡进啤酒里,看墨迹晕开如血。他对着空屋子说:“我不是在等死,我是在等一个该死的时机。”
手机循环播放着《春泥》。刘特成最爱这首歌,她说歌词像他们——“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滋养了大地,开出下一个花季。”
可老陈的春天再没来过。只有永无止境的雨季,和腐烂的茉莉。
他开始认真实施“最后半年计划”。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着:考公、戒酒、早起...但每一页都被酒渍晕染得模糊不清。最清晰的是那句:“个人失败的原因,在于本身性格的缺点,与环境无关。”
说得对。老陈苦笑着翻开记账本:外卖费1800元,酒水960元,遗失的金戒指40克...数字像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记录着他是如何一点一点挥霍掉自己的人生。
有时他会在深夜乘坐末班公交,从起点坐到终点。看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河,恍惚间觉得自己在穿越时光。有一次他坐过了站,在陌生的街角看见一个穿白裙的女人,背影像极了刘特成。
他追了三条街,直到那女人转身——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惊恐地看着这个浑身酒气的男人。
“对不起,认错人了。”老陈鞠躬,腰弯得太低,差点栽进下水道。
女人匆匆逃走。老陈站在原地,听见心里某个地方咔嚓一声,像枯枝断裂。他终于明白,他追的不是刘特成,是二十七岁那个还有资格幸福的自己。
回家时已是凌晨,他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袋辣条。39包,和他笔记里写的一模一样。少年留下的字条夹在其中:“你说要活着看看,这就是我看的方式。”
老陈蹲在门口,一包一包吃着辣条。味精灼烧着他的喉咙,他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就像他的人生,所有的刺激都隔着一层毛玻璃,痛也不真切,乐也不鲜明。
天亮时,他吐了。呕吐物混着血丝,在积水里漾开淡粉色的涟漪。他想起笔记里那句:“如果我死了,就当我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可世界记得每一个来过的人。就像这间屋子记得刘特成的茉莉香,就像老陈记得每一个醉倒的夜晚。记得太清楚,所以活得太辛苦。
他摇摇晃晃起身,把枯死的茉莉连根拔起。根系已经腐烂,发出甜腻的臭味。就像某些记忆,以为埋在土里就能重生,其实早在黑暗中变质。
雨还在下。老陈站在窗前,看雨水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痕迹。他突然很想问刘特成:如果那天我拉住你,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但他知道答案。就像知道枯死的茉莉不会复活,就像知道喝掉的酒不会变回粮食。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是终身监禁。
他打开窗,把茉莉的尸体扔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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