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谷众人仓皇遁走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安魂林外重归寂静,只余下风吹新叶的沙沙声响,以及守陵族人沉重未定的心跳。
那冰冷的、斩断因果的玄霜意志来得突然,去得也突兀,仿佛只是沉睡巨兽无意识的一次翻身,却已足以将觊觎者惊得魂飞魄散。
禾长老与众族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悸与一丝深切的茫然。那声音…那力量…究竟源自何处?是曦儿姑娘残存不散的意志执念?还是世界树本源意识融合了混沌神力后产生的异变?
无人能给出答案。那等层次的存在,已非他们所能揣度。唯有那份冰冷的守护之意,真实不虚,刻入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带来慰藉,也更添敬畏。
“清理场地,立无字碑吧。”良久,禾长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无论刚才那是何种力量,我等只需牢记本职,守护此地,静待新生。”
众人默然点头,将翻涌的心绪压下,重新投入到肃穆的劳作之中。选取世间最坚硬的青曜石,打磨成朴素的碑体,不雕一文,不刻一画,只在碑座四周,默默镌刻下代表守护与安宁的守陵族古老纹饰。
碑成之日,安魂林落下了浩劫后的第一场细雨。
雨丝轻柔,洗涤着尘埃与残留的血气,滋润着新生的大地。所有守陵族人自发聚集于无字碑前,素衣垂首,默然肃立。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冗长的悼词,只有无声的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渗入脚下这片被鲜血与牺牲浇灌的土地。
禾长老将一捧刚刚采集的、沾着晨露的新生嫩叶,轻轻放置在无字碑前。嫩叶青翠欲滴,散发着最纯粹的生机,代表着希望与延续。
“安息吧。”她低声呢喃,声音淹没在雨声中,“你们的道,由我们继续前行。”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簌簌簌…
一阵奇异的、不同于雨打叶片的轻响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那株最为古老、承载了太多故事的世界树主根之上,靠近无字碑的那片区域,那些新生的、郁郁葱葱的苔藓与灵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两侧分开。
紧接着,一株纤弱却异常挺拔的嫩芽,破开了湿润的土壤,探出头来。它通体呈现出一种莹白的玉质光泽,与周围青翠的植被截然不同。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这株莹白的嫩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抽枝、展叶…它的枝干纤细却坚韧,叶片并非是常见的绿色,而是如同冰雕玉琢般的半透明质地,边缘勾勒着淡淡的银芒。
不过短短数十息,它便已长至半人高,形态窈窕,枝桠舒展。
然后,在那莹白的枝头,一点、两点…无数点纯白的花苞悄然鼓起,于细雨中缓缓绽放。
那不是寻常的花朵,而是一朵朵剔透玲珑、五瓣分明、仿佛用最上等的冰雪与月光雕琢而成的——白梅。
冷冽清幽的梅香,刹那间弥漫开来,压过了雨土的腥气与草木的清香,钻入每个人的鼻尖,清冷彻骨,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高洁,仿佛能涤净神魂中的所有尘埃。
细雨落在洁白的花瓣上,凝成晶莹的水珠,缓缓滚落,如同无声垂落的泪。
白梅…于世界树主根之上,于无字碑之前,于浩劫之后的细雨中,骤然绽放。
守陵族人全都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那株突如其来的玉树白梅,望着那在雨中静静盛放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纯白花朵。
“这…这是…”一位年长的宿老声音颤抖,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白梅…乃是极高洁、亦极哀思之物,往往象征着凛冬之傲,亦或是…魂归之念…它怎会…”
怎么会突然生长在此处?又怎会绽放得如此突然,如此决绝?
禾长老心中巨震,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划过脑海。她猛地转头,看向那座沉默的无字碑,又看向那株在雨中静立、白花如雪的古树主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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