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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远洋舰队 巨舰劈波葬海（第1页）

内陆饥荒的惨状如同溃烂的伤口，持续消耗着帝国的元气，尽管朝廷已开始全力赈济，但死亡的阴影和秩序崩塌的风险依旧盘旋未散。然而，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视野却从未局限于眼前的疮痍。秦霄的野心，如同饥饿的鹰隼，始终注视着更遥远的地平线。内陆的苦难需要平息，但帝国的扩张与探索，却不能因此止步。

关于东方无尽之海彼岸存在富饶土地、奇异珍宝的传说，早已通过零星的海商和冒险者之口，传入宫廷，撩拨着统治者的心弦。那片蔚蓝的未知领域，代表着新的领土、新的资源、新的臣民，以及超越历代先王的、开疆拓海的万世之名。建立一支强大的远洋舰队，探索并征服东方，成为了秦霄心中与稳定内陆同等重要的战略目标。

旨意下达，举国之力再次被动员起来。这一次，资源不再流向干涸的土地，而是涌向沿海的船坞。最好的木材被砍伐，通过艰难的水陆运输送至船厂。最好的工匠被征调，在监工的皮鞭下日夜赶工。冶铁工坊全力运转，打造巨大的船钉和锚链。国库中本应用于赈灾的钱粮，被大量挪用以支付这庞大的开销。

饥荒中的民众得知此事，怨气更深。为何宁愿将粮食和金钱投入那虚无缥缈的大海，也不愿多救几个即将饿死的子民？但无人敢公开质疑。帝国的机器一旦开动，便无人能够阻挡。

历时近两年，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甚至间接加剧了内陆苦难的远洋舰队，终于成型。共三十艘巨大的楼船，每艘皆如移动的堡垒，高耸的桅杆仿佛要刺破苍穹。船上配备着经过改进的巨型弩机、指南针、以及经验丰富的导航员（其中不少是重金聘请或强制征召的沿海老渔民）。一万名精心挑选的军士、水手、工匠、以及负责记录和宣示王化的文官，登上了这些巨舰。统帅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舟师都督田横，一位以严谨和忠诚着称的将领。

出征之日，选定的港口旌旗招展，礼炮轰鸣（以巨弩发射响箭代替）。秦霄虽未亲临，但赐下了象征性的御剑和勉励的诏书。太子嬴琰代表皇帝，主持了盛大的誓师仪式。军容雄壮，巨舰巍峨，阳光下，舰队仿佛一支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即将为帝国开辟新的纪元。

白苏站在送行的高台上，望着那支庞大的舰队，心情复杂。她钦佩这探索未知的勇气，也理解帝国扩张的需求。但想到这辉煌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内陆尚未完全平息的饥荒、被掏空的府库、以及船厂工匠中累倒病亡者的数字——她便无法完全感到兴奋。而且，大海无常，远比陆地更加凶险莫测。她心中隐隐萦绕着一种不安。

舰队启航了。巨大的船桨划破水面，风帆鼓胀，承载着帝国的野心与梦想，缓缓驶向蔚蓝的深处。岸上的欢呼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海风的呼啸和海浪拍打船身的轰鸣。

最初的航程颇为顺利。凭借指南针和星辰导航，舰队保持着队形，向东航行。他们遇到过风浪，但巨舰的设计展现了其优越性，安然度过。船员们甚至捕捉到一些从未见过的鱼类，引来阵阵惊奇。田横治军严谨，每日记录航程，训练士卒，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希望和乐观的情绪在舰队中弥漫。

然而，大海的仁慈是有限的。当舰队航行到一片远离陆地的、完全陌生的海域时，天气骤然恶化。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浓密的、仿佛墨汁染就的乌云覆盖。狂风开始呼啸，起初只是增大风帆的压力，很快便演变成可怕的风暴。

海面不再平静，而是如同沸腾的巨锅，掀起山峦般的巨浪。巨大的楼船在这些浪涛面前，suddenly变得如同孩童的玩具，被轻易地抛起又砸下。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稳住！各船稳住！抛锚！降帆！田横声嘶力竭地呼喊，但他的命令在风暴的怒吼中显得如此微弱。传令的号角声根本传不出去。

灾难瞬间降临。一艘位于舰队边缘的楼船，被一个巨大的浪头侧面击中，船体剧烈倾斜，甲板上的水手、军械如同落叶般被扫入海中。紧接着，又是一道巨浪压下，那艘巨舰竟从中断裂，迅速被浑浊的海水吞噬，连呼救声都来不及传出。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舰队中蔓延。其他的船只也在风暴中苦苦挣扎。船桨被折断，风帆被撕碎，船舱开始进水。水手们拼命戽水，但涌入的海水似乎永无止境。军士们紧紧抓住所能抓住的一切固定物，呕吐、祈祷、或者只是呆滞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导航员绝望地发现，指南针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失去了作用。他们彻底迷失在了这片狂暴的天地之间。

又一声巨响，另一艘船的桅杆被狂风连根拔起，砸在甲板上，引发一片惨嚎和混乱。

田横的旗舰也受损严重，海水已经淹没了底舱。他望着周围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耗费无数心血建造的巨舰一艘接一艘地消失在海浪之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帝国雄心，万世功业，在这大自然的绝对力量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当风浪终于稍稍平息时，曾经庞大的舰队已几乎不复存在。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散落的货物、以及无数肿胀的尸体。只有寥寥三四艘伤痕累累的船只侥幸未被完全摧毁，但也已是樯橹折断，只能在海上随波逐流，苟延残喘。

幸存者们聚集在残破的甲板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无尽的大海和漂浮的同伴遗体，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他们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大部分给养，也失去了所有的雄心壮志。现在，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回到故乡。

但归路何在？导航仪器损坏，星辰被薄云遮挡，他们完全迷失了方向。淡水在迅速减少，食物也开始变质。绝望再次笼罩了幸存者。

田横清点了损失和剩余物资，心沉入了谷底。他知道，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他强打精神，组织幸存的水手试图修复船只，收集雨水，并依靠最原始的经验判断方向，向着他们认为的西方艰难航行。

日复一日，希望如同渐渐耗尽的淡水，一点点流失。有人因伤势过重死去，尸体被默默推入大海。有人因饥渴产生幻觉，跳入海中。剩下的，也只是在饥饿、干渴和疾病的折磨下，缓慢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最终，那几艘幸存的船只，也未能逃脱厄运。一艘在暗夜中触礁沉没，另一艘被残存的海盗（或许是同样绝望的落难者）袭击焚毁。田横的旗舰坚持得最久，但最终也因破损过于严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缓缓沉入了冰冷的深海。连同那位老将不屈的意志和帝国沉甸甸的野心，一起被无尽的海水彻底埋葬。

远洋舰队，这支凝聚了无数血汗、寄托了无限野心的庞大力量，未曾见到传说中富饶的彼岸，便已葬身鱼腹，尸骨无存。巨舰劈开的波浪早已平息，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只有一些破碎的船板和海面上偶尔出现的异国尸体，在很久以后，才向世人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发生在遥远东方海域的、悲壮而残酷的葬歌。

帝国的海洋雄心，遭遇了冰冷的、彻底的失败。大海，用它最无情的方式，嘲笑了陆上强权的扩张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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