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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严嬷嬷的点拨（第1页）

严嬷嬷的目光这才转向李朗和王氏，微微欠身，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奴婢见过李老爷、李夫人。”

礼数周全，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李明身上，那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针，上下扫视了一遍这位新科状元、六元魁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刻板：

“这位便是李状元了？果然少年英才，器宇不凡。奴婢严氏，奉皇后娘娘懿旨，随侍太子妃娘娘左右，今日得见状元郎风采，幸甚。”

李明不卑不亢地躬身还礼：“嬷嬷言重了。李明见过严嬷嬷。”他心中雪亮，这位严嬷嬷随行，名为伺候，实为皇后耳目，更是某种无形的威慑。方才姐姐那片刻的欢笑，恐怕已经落入了这双冰冷的眼中。

严嬷嬷的目光并未在李明身上过多停留，转而看向王氏，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教导”意味：

“李夫人爱女心切，奴婢省得。然则，太子妃娘娘身份贵重，一举一动，关乎天家体统，更系东宫清誉。民间虽好，终究礼法有别。娘娘归宁，是天家恩典，亦是李家无上荣光，更当谨言慎行，为天下表率。切莫因一时……忘形，而失了根本。”

她这话，明着是说给王氏听，实则句句都在敲打方才厅内短暂的“失仪”，矛头直指张铁柱那出闹剧，更隐隐指向太子妃李芸那片刻的放松。

王氏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又惊又怕，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嬷嬷教训的是，是……是我疏忽了……”

李芸脸色微白，手指在袖中绞紧。

严嬷嬷似乎对王氏的反应很满意，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转向李明，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她看着李明身上那象征着清贵与才学的六品青袍，眼神深邃，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板，却字字千钧：

“李状元少年得志，六元魁首，名动京华，实乃国朝罕有的祥瑞。陛下垂青，太子倚重，前程似锦，自不必言。”她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锥刺骨，“然则，老奴在宫中数十载，见过太多惊才绝艳之辈，如流星乍现，耀眼一时，却终因……不识时务，不懂藏锋，而泯然众人，甚至招致祸端。”

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王氏紧张地看着儿子。李芸眼中满是担忧。

严嬷嬷却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这道理，想必状元郎饱读诗书，定然通晓。翰林清贵，修书撰史，最是磨砺心性。状元郎初入仕途，当知‘藏’字之妙。锋芒过露，锐气太盛，于己，恐非福泽；于人，亦是负累。”

她最后一句“于人，亦是负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李芸，其意不言自明——提醒李明，他的“锋芒”，很可能会连累到身处东宫的姐姐！

这番话，赤裸裸的警告！借古喻今，指桑骂槐，将皇后的不满和对李明的忌惮，裹挟在冠冕堂皇的“规劝”之中，如同一盆冰冷的污水，当头浇下。

李朗和王氏脸色煞白，手心全是冷汗。李芸更是咬紧了嘴唇，眼中水光隐现，又急又怒，却碍于身份和严嬷嬷代表的皇后威仪，不敢出言反驳。

李明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既无被冒犯的怒意，也无被震慑的惶恐。

待严嬷嬷说完，他才从容地再次躬身，声音清朗而平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嬷嬷金玉良言，字字珠玑，学生李明，受教了。藏锋守拙，明哲保身，乃处世之道，学生谨记于心。在翰林院，定当勤勉修学，谨言慎行，不负圣恩，亦不负长辈期许。”

他不卑不亢，将严嬷嬷那充满威胁的“藏锋”之说，巧妙地转化成了虚心受教的“处世之道”和“勤勉修学”的本分，既全了礼数，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更未留下任何可以被拿捏的把柄。

严嬷嬷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她深深看了李明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状元郎明白便好。娘娘，时辰确已不早。”她再次转向李芸，恢复了那副刻板执行宫规的模样。

回宫的仪仗在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氛中离开了静观居。李芸坐在车辇内，透过纱帘回望站在门口送别的家人，眼中满是不舍与忧虑。严嬷嬷如同影子般随侍在侧，脊背挺直，面无表情。

直到车驾消失在街角，静观居门口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稍稍散去。王氏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的老天爷……这严嬷嬷……看着比庙里的判官还吓人……”

李朗也是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张铁柱从门房里钻出来，凑到忠叔身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小声嘀咕：“忠叔，俺刚才在门缝里瞧见了……乖乖！那老嬷嬷，脸板得像俺们村东头土地庙里那泥塑的菩萨！不会笑，不会动，眼珠子跟冰坨子似的！看着……怪瘆人的！比俺小时候偷看王屠户杀猪还吓人！”他一边说，一边学着严嬷嬷那副刻板的样子，挺胸收腹，板着脸，翻着白眼，活脱脱一个滑稽的模仿秀。

忠叔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闭嘴！憨货！再胡咧咧，小心你的皮！”他嘴上呵斥，眼中却带着一丝凝重。严嬷嬷的到来和那番“点拨”，绝非偶然。这是来自深宫最直接的警告。少爷这状元郎的位置，坐得是步步惊心。他看向李明。

李明站在门口，望着车驾消失的方向，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门楼的阴影里。

他神色平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藏锋？他心中冷笑，有些锋芒，注定无法隐藏。

严嬷嬷这盆冷水，不仅未能浇熄他心中的火焰，反而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前方的荆棘与暗箭。工部营造司的睚眦徽记还在密室中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而来自后宫的“点拨”，不过是另一场风暴的前奏。

他转身，平静地吩咐：“忠叔，备车，去翰林院。”该看的“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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