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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第1页）

“……诏……书……？呵……”嬴政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将头侧过一点点，眼皮终于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那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眸，如同蒙尘的利刃，在昏暗中精准地锁定了赵高那张惊疑不定的脸。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雷霆震怒，只有一种洞穿一切、冰冷到极致的嘲讽，以及一丝……掌握着致命秘密的、令人心悸的笃定。“……尔等……以为……朕……毫无……后手？”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字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向赵高和李斯。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那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力量，嘴角极其艰难地、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鬼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如同将烧红的铁块烙进对方的意识里：“……遗诏……已……立……由圣女……所持……乃……真……”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蜿蜒而下，滴落在明黄的锦被上，晕开刺目的红痕。“遗诏已立！由圣女所持乃真！”这短短几个字，如同九霄惊雷，在御帐内轰然炸响！赵高脸上的谄媚和焦躁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上了一层冰冷的石膏，血色尽褪，只剩下惨白和无法置信的惊骇！那双惯于在宫廷阴谋中游刃有余的细长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惧！陛下竟在遇袭之前，将真正的遗诏交给了她？！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陛下如何能绕过他们所有人的耳目？！若真如此，那他们此刻的逼宫，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李斯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深沉面容，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深沉的眼眸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李斯死死盯着御榻上那个形容枯槁、气若游丝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慑力的帝王，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遗诏？林乐悠？博浪沙前的密召？陛下……竟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掌控一切时，悄然埋下了这样一颗致命的棋子？这究竟是虚张声势的缓兵之计，还是……确有其事？若是后者，这盘棋，瞬间就变得凶险万分！御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嬴政那如同破风箱般的沉重喘息。那喘息声，此刻在赵高和李斯听来，却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声都敲打在他们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方才还步步紧逼、志在必得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巨大的震惊、猜疑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他们死死盯着嬴政那张被病痛和血污覆盖的脸，试图从那浑浊的眼神里分辨出谎言与真相的痕迹。那封“遗诏”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他们脖颈上。嬴政重新阖上了双眼，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然而，在那枯槁的胸膛深处，却涌动着一股苍凉的快意。他成功了！至少在此时，他成功地将致命的疑惧种进了这两个叛臣的心底！林乐悠，那个名字，那封或许存在的“遗诏”，成了悬在赵高头顶的利剑。只要疑惧存在，赵高就不敢轻易对林乐悠下死手！这，就是他作为父亲，在这囚笼之中，在这生命将熄的尽头，能为扶苏所做的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了——保护他心爱女子的性命。“滚……”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字眼，从他唇齿间溢出，如同垂死巨龙的最后低吟。赵高和李斯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身体猛地一颤。赵高脸上变幻不定，惊疑、恐惧、不甘交织，最终化为一丝深深的忌惮。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接触到嬴政那紧闭眼皮下散发出的无形寒意时，生生将话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同样面色凝重、陷入沉思的李斯，两人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充满猜忌的眼神。最终，赵高咬了咬牙，脸上重新堆起那副比哭还难看的谄媚：“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老奴这就告退，陛下安心静养，静养……”李斯深深地看了一眼御榻上那具似乎已彻底失去生气的躯体，眼神晦暗不明。他没有再发一言，只是对着御榻方向，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这一礼，不再是单纯的臣子之礼，更像是他对背叛了嬴政的致歉。随后，他也转身，步履沉缓地离开了。厚重的帷幔落下，再次将车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光线被彻底剥夺，只余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嬴政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锦褥上，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骼，连维持呼吸都显得无比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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