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你们都散开!再不散开就要开枪了!”一排枪兵大声呵斥着驱散了大门前请愿求情的庄稼人。李福成被两个枪兵拉了进去,绑在了院子里的一个拴马桩上。大病刚刚见好的李福成,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再加上遭辱挨骂,一天水米没有沾牙,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的血色,枯瘦的身子轻飘飘地像似一根麻杆儿,倘或没有绳子绑着,似乎风都可以将他刮倒。然而,他那牙关紧咬着的坚毅的嘴角,拧着脖子射出的极其冷峻的目光,打起全部精神硬挺着的早已驼背的脊梁,让人觉出老人此刻的心劲儿反倒要比平素显得更加刚强硬铮,更能承受人世间的种种煎熬与重负。李福成没有胆怯,没有在乎眼前闪着寒光的刀枪,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总主意:纵然是天大的事情,也要一个人揽起来,即就是搭上了自己的这条老命,也不能连累了其他人,更不能平白无故就让续仁送了性命。此刻,他已经完全豁出去了,要杀要剐要枪崩,一切罪责我都一个人承担,老汉我早就活够了,立刻见阎王都不怕,漫说是你们这伙龟子孙,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狗杂种!想到这里,他心头涌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临危不惧死而无憾的豪壮和坦然,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勉强咂吧出些许的唾沫,咽下去润了润干得快要冒出火星的嗓子眼儿,心下臭骂道:撕吧,咬吧,我倒要看看,怎么把我这个棺材瓤子给吞了,你们这些瞎獯,恶狼,狗杂种,不得好死的东西!拴马桩跟前摆着两张桌子,苗云生凶狠狠地坐在中间,旁边坐着一个记录供词的书手,手下的其他几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苗云生厉声喝道:“你就是李家老庄的那个李福成吗?”“就是的。”“李福成,你不是喊着叫着要顶缸么,那你就从实招来!你们这次聚众祈雨,挑头的是谁?”苗云生指着李福成的鼻子问道。“是我老汉。”“既然你是挑头的,那闹出的乱子,就得拿你试问,是不是?”“这我晓得。”“你们闹祈雨,为什么要闹到县公署的门上去,你说,主意是谁出的?”“是我让去的。我们庄稼人跑到绥州城里去祷告,原以为城里的神要比乡下的灵,县里的官儿也是神,就是冲着你们能顶事我们才去的;就像人家说的,老百姓跑断腿,不如县老爷动动嘴……”话一出口,李福成又觉得后面的那句话,自己不该说出来;不过他也不怕,这话老百姓时常都在说。苗云生见有把柄可抓,立刻追问道:“老百姓跑断腿,不如县老爷动动嘴,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李福成把脸一扬:“这话么,人老八辈子以前就有了,绥州的人谁不晓得这话,你问去!”苗云生紧追不放:“那些红标又是怎么回事儿?是谁把它贴到白龙庙的?”“黑天半夜的,我咋能晓得,又没值夜的。”“哼,你不晓得?你不晓得,有人可是晓得!”“你们晓得,还问我做甚?”“问你做甚?就是看你老实不老实!”李福成毫不示弱:“我老汉一辈子,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一条,碾轱辘对碾盘——实打实,从没编过谎,没骗过人!”苗云生恼羞成怒:“你不说,你不说那就是你贴的,到时候就得拿你治罪!聚众滋事,张贴红标,有了这两条,就足够送你老汉去西天了!”李福成并不在乎:“我早就说了,是罪我都背上,我李福成从来明人不做暗事,一不推二不赖,是我的过我都认。”苗云生厉声道:“你这老汉,别在这里给我兜圈子,那天的事儿,你要从实招来!”李福成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说:“我老汉有句话,不知你官大人让我说不说?”“有屁你就放!”苗云生把手一扬。“县官大人,你们是吃官饭的,我老汉本没资格在你们跟前说这些话,可肚子里有屁不放又憋得慌。我老汉虽说是个睁眼瞎,可也听过古朝,看过大戏的。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明君贤臣,都晓得赈灾济贫这个理儿。眼下既是大民国了,那就应该配得上大民国的这个名号,让老百姓觉得,迩个的世事,真格是明明白白,公公道道的,是甚就是甚,红黑不搅混。这回,我们惹下了这些麻烦,要说有罪,千罪万罪,全罪在我李福成老汉一人身上,你们要杀要剐要枪崩,随你们,我眼睛都不眨,全认了。可你们要是不明不白,不管有罪没罪,一齐吆上众人背着黑锅去见阎王,只会把受苦人逼上梁山,一齐起来闹天宫。若是这样,我看绥州的天下,真是要彻根子乱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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