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错。”李俶露出一个在她面前很少展露的微笑。“啊?”崔妃愕然,又觉得他神情比往日亲切,犹疑着说了下去,“王郎中在蓝田写了很多诗,世人都称誉那些诗作清雅流丽。可是,依我看,‘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这些歌咏边关将士的诗句里,才……才有我们大唐盛世的模样。”李俶一愣,想不到他这个令人憎厌的妻子,今日竟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生逢盛世,有幸在文赋的浸润、乐曲的陶熔中长大。他出生时,那位太原王氏的才子早已成名。皇家的宴席上,常有伶人歌唱王维的诗章。那些清雅的歌诗,那些妙丽的乐舞,便是李俶的少年岁月。也正因此,二十余年后,已经成为皇帝的他,命令王缙搜求长兄王维的诗作,编成集子进上。他渴望重温的,不仅是被他誉为“天下文宗”的王维的诗笔,更是那个不可再得的天宝盛世。这个盛世在他三十岁之际轰然倾颓。他统临宸极的后半生,都只是在为重建这个他出生长大的盛世而殚精竭虑。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耀。那是一种至深的悲哀。好在,他此时还一无所知。他思忖片刻,赞许道:“你说得不错。班超说‘大丈夫当如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是一样的意思。男儿戍守边塞,上阵杀敌,才算得上不负盛世。”说完,放下诗笺,走进内室。崔妃立在原地,眼睛发亮。他竟然和她说了这么多话!多久没有这样了?两个月?三个月?她抓起襟上的薝卜花,将花茎握在手中。那个小胡女没有欺瞒她!“地黄粥!地黄粥!”狸奴找寻了好一阵子,才在斋堂左近寻到了地黄粥。它拱着身子向柏树上爬,那只常被它滋扰的白猫懒懒卧在一边的花荫里,似睡非睡。地黄粥看见狸奴来了,大抵是想起被她和杨炎喂苦药的惨事,立即溜下树,向后院蹿去。它快,狸奴更快。她一把捞住地黄粥,抱在怀里,查看它的双眼:“瞧你满地乱走,就知你已大好了。”它的眼睛晶亮有神,如同上等的瑟瑟,再不似前些日子一样流脓。狸奴咧开嘴,不住揉它的脸。地黄粥散漫惯了,不肯留在狸奴家里由她照顾,她只能每日跑到它常居的龙兴观里,给它清洁伤处。如今它已痊愈,狸奴便放它去玩耍,自己则抱膝坐在斋堂外发呆。崔妃点出“他爱慕你”之后,这三日她没见过杨炎。二人既不在同一个官署,又不住在同一个坊里,等闲难以一晤,本属自然。她虽然知道,仍是刻意留心,每日来龙兴观照料地黄粥,不是来得极早,就是来得极晚,以免撞见他。一则,契苾的从妹因他郁郁而终,契苾又待她很好,她实在不能忘记;二则,李起令她着意交结杨炎,这既非她所长,又使她羞惭;三则……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爱慕”她的男子相处。在幽州时,她不受养父何千年宠爱,何家几位兄姊又比她大得多,因此她时常去寻其他将领的儿女玩耍,或者与何千年麾下的年轻兵卒一同骑射。她从小就爱骑射和技击,总要拉着儿郎们比试。她气力大,又肯下苦功,取胜的机会一向不少。有的少年败了,会因为她是一个美貌的女郎,而越发不甘。有的少年败了,则会因为她是一个美貌的女郎,而越发佩服。她得意,继而愤恨。狸奴知道自己生得美。一个这样美的女郎,多半都会早早知道自己多么美。但她的母亲安氏身世飘零,始终认为美色有害无益,并不教她妆扮自身,取媚于人。她只知道自己有美貌,却不觉得美貌有什么好处。在和少年们比试箭术的时候,她宁愿她没有这美貌。她气力超群,刚直爽朗,孝顺父母,爱护友人。这些都是边疆武人最为看重的品格。但她是女子,一个美貌的女子。她的殊色,总是能够引动少年们的心念。所以,她的败,似乎永远顺理成章。她的胜,则似乎永远比男子的胜多一点分量。狸奴并不想要那一点多余的分量。大将崔乾祐的第八女崔娇又高又壮,能穿铁甲上阵,那些少年从来只会敬佩崔八姊——至多说一句“崔八当真不像女子”罢了。她想,像崔八姊那样也很好。至于男子的爱慕……她不懂。她从来不懂。她只懂得将自身当作男子而已。狸奴叹着气,闭上眼睛,将自身浸在蝉鸣声和道士们的诵经声里。睡意渐浓之际,她隐隐听到前院道士说话:“……杨郎怎地又来了?”“某昨日去了慈恩寺,又细细看了王郎中、郑广文画壁之作(1),想着要与吴道子的画比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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