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道:“《礼记》云:‘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臣却以为,为国聚敛,既是才能,亦是忠心。财赋乃邦国之大本,生人之喉命,关乎天下的理乱轻重。宇文融主持括户,改革赋税,为大唐增加国用,臣心向往之。”皇帝素不信奉古代儒生的那些道理,闻得此语,深觉投机,命宫女取来一条蜀锦腰带:“你体态清挺,这条腰带想必与你相宜。在军幕中历练几年,便入朝罢,到时自有让你做聚敛之臣的机会。”杨炎双手接过腰带,谢恩告退。他见皇帝叫住了杨国忠,连忙出了亭子,匆匆走到岛边,请内侍撑篙将自己送回太液池南岸。登岸之后,他又疾步向南,一直出了望仙门。大道对面的槐树下,一名僮仆牵着两匹马,马鞍前系着包袱。杨炎翻身上马,右手持缰,左手摸了摸胸口——出关的过所文书藏在衣内。僮仆低声道:“诸事齐备,郎君放心。”杨炎纵马直向长安城西。经过皇城门口时,他转过脸,向御史台狱的方向看了一眼。偏巧这日杨国忠先与皇帝议事,又被礼部的人缠住。等他想起杨炎时,杨炎早已出城。杨国忠闻知他逃离长安,大怒之下派家奴追赶,可家奴直追了百余里,到了扶风县,也未见到杨炎的踪影,只得回转京城。长安到凉州分南北两道,一由秦州,一由乌兰。北道只有一千六百里,道路较险,南道约二千里,曲迂而易行。往来官员使者常走南道,杨国忠派的人亦由此路去追,却不料杨炎为求速回凉州避险,索性走了北道。他一路疾驰,入夜时已过了西北八十里外的醴泉驿。醴泉驿、兴平县驿、麻亭驿、邠州……由邠州沿着泾水的河谷前行,过八十里,是宜禄县。宜禄县北的高墌城,是太宗皇帝为秦王时,大败“西秦霸王”薛举之子薛元果的地方。再往前三百里,过了连云堡和平凉县,就是弹筝峡。武德八年,唐军在此屯驻,以备突厥。杨炎在书中见过北道上的这些地名,亲身登临却是初次。他知道,突厥铁骑曾经越过弹筝峡,踏上渭水的河滩,距帝京长安不过四十里。登基未久的太宗皇帝出了玄武门,只带了六个人赶到渭水的另一侧,隔河责问颉利可汗,终于使之退兵。然而杨炎无缘得见太宗皇帝的英姿,亦无从想见当日那惊心动魄的景况。他生于开元十五年。皇帝为自己加上“开元圣文神武皇帝”尊号的那一年,他十三岁。那一年他才名初显,陇山汧水的文士之间,逐渐传开了他的姓字。大唐肇造之初的艰险危厄,毕竟已然化作书卷上的字句。那篇写于二十年前的突厥碑文,却仍旧刻在石上,高高立在漠北的原野上。开元圣文神武皇帝是他的君主。他在这位君主的治下出生、长大、成名、做官。他厌恨那块碑石,厌恨那篇他读不懂的文章,那篇辱骂他的君主的文章。哥舒仆射是他今时的幕主。他应当为幕主尽力。他应当尽力为幕主鸣冤,也应当尽力使幕主免受君主疑心。所以他今日向陛下进了那番谏言。那番谏言必然令杨相公愤怒不已,但倘若陛下肯听,想必各位边将也能稍稍宽心。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说?那孩子……他已将弹筝峡甩在身后。他的前方,是汉时的萧关。汉萧关废弃经年,大唐的萧关在北边二百里外。“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杨炎吟着时人的诗句,打马经过残破的汉时城垣和清冷的官道。(2)她有隐衷,是不是?那孩子……他在夜色中回顾来时的道路,却只看到陇山峻峭而狰狞的黑影。?(1)新进士“过堂”的步骤出自《太平广记·贡举(一)》引《唐摭言》,见《太平广记》(29)开元圣文神武皇帝(二)杨炎离开长安三日后,狸奴出了御史台狱。契苾搀扶她走出牢门,张忠志跟随在后。囚室里空气闷热,浊气积存肺里多日,狸奴乍然到了室外,呼吸之间竟不大适应。这九天来,她走动极少,双腿肿胀,双肩脱臼处也还没有彻底康复。御史台狱放了她,却没告诉她个中缘由。她忍着疼痛,小心活动双腿:“与我一同下狱的那些人呢?都出来了么?”张忠志摇了摇头。吉温当日受杨国忠之命,捉了八个人。这八个人固然都是安禄山的人,但其中唯有狸奴是范阳将领的女儿,余下的皆为小吏、商贩之流。吉温将他们投入御史台狱,暗地里和安庆宗通气,留待安庆宗设法转圜,再将他们放出去。但皇帝已不打算继续追查碑文的事,又听了杨炎那一番话,于是作了决断。杨国忠见事不成,愤恨之余,命蹇昂等心腹对狱中的几人施以重刑,意图拔除安禄山在京中的人手。安庆宗能够请求皇帝,让御史台不要苛待范阳大将之女,却难以为其他人说话,只能暗中相救。那些人受了重刑,加上天气暑热,数日间已然性命垂危。他们私下里尽力救治,仍是死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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