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放声大笑。他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二人一前一后,慢悠悠走在崇化坊里。路旁几枝梅花还未凋谢,花枝摇曳间,幽香馥郁,侵人欲醉。狸奴行在花香里,心中盈满窃喜,生怕一张口,一出声,这满满的喜悦就散开了,逃走了。因宵禁将近,坊墙以外的大道不可通行,两人走到坊门口,又折返坊内。如此来来去去,走了两三遭,狸奴到底忍不住了:“你如何……”“你近来……”两人同时开口,彼此对视,又同时笑了。杨炎道:“你先说。”“我去年听那位姓高的掌书记说,哥舒将军生了你的气……可我这几日听说,你现今还是与从前一样,依旧做掌书记。你是如何……”她话虽未尽,意思却很明白了。“这个么……”杨炎敛了笑。狸奴惴惴,却听他用一种郑重的语气说道:“因为我生得好看,哥舒将军不忍见我沉沦下僚,就将我放回原处。”“……”狸奴原以为他要讲一个心酸哀伤的故事,讲他在河西如何受尽苦楚,遭人冷眼。她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我不曾听说哥舒将军好男风。”“……”这回轮到杨炎无话可说。他语塞许久,字斟句酌:“一个男子欣赏另一个男子的相貌,未必是因为好男风,而是因为常人皆有爱美之心。况且,男子间往往更容易志趣相投,欣赏之心由才德及于皮相,也是常事。”狸奴歪了歪头:“为什么男子和男子之间更容易志趣相投?”这是千年来汉人士大夫深入骨髓的信念,杨炎从来没有质疑过。他不由得愣住,想了想才道:“男子束发读书,得闻圣贤之理。成年以后,或从文,或从戎,都是为了取得功名,经世济国、勒功燕然……”“汉人每每夸说燕然勒石的典故,也不管燕然山的石头愿意不愿意给他们刻字,愿意不愿意记他们的功业。”狸奴嘟着嘴,小声插话。杨炎噎了一下,继续道:“这些事,女子不得参与,是以……女子的识见较男子更为短浅。男子娶妇,不求与妇人论学,讲谈军国之事、经济之道,而是希望妇人主持中馈,养育儿女。”“男子为何不欣赏女子的才华?”狸奴追问。“也不尽然。譬如晋朝的谢道蕴,本朝的徐贤妃、上官昭容……”杨炎数说几位著名才女,“连男子也钦慕她们。但女子才华拔群者少,世间男子多不寄望于此,因此男子惯以男子为知音……”狸奴不甚清楚徐惠和上官婉儿的事,心道:为何后人说到这些女子,只以“贤妃”“昭容”相称?难道她们必要为人妾妃,才能为人所知?天后纵然做了皇帝,却也在死前下诏削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与夫君高宗皇帝合葬。难道天下的女子,最终都只能是男子的妻妾、男子的母亲?她隐约觉得这件事牵涉太广,很难说清,便摇头笑道:“你此番回京,能留多久?”杨炎蹙眉:“依掌书记迁转常例,倘使留在军幕中,则为节度判官……”为节度判官,就是照旧留在河西了。狸奴有些失落,咬着嘴唇,却听他又道:“若是入京,则为监察御史,或为拾遗、补阙。究竟如何,固然要听幕主和吏部的调遣,但我很想留在长安。然拾遗、补阙均属谏诤之官,为天子近臣,其秩虽卑,其选却重,我未必能够求得。若是我求不到京城的官职……”他顿了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边带着笑意,一双黑眸却清亮无比:“你可愿意随我去京城之外的地方吗?”狸奴险些咬了舌头,一层欢喜叠着一层隐忧,一层悸动覆着一层羞赧,嗓音发颤:“你、你这是何意?”“我……”他一语未了,脸色陡变,踏前一步拉住她。狸奴这半日心情激荡,失了警惕,直到他伸手,方才察觉身后一缕尖锐风声破空而来。她自幼在马上厮混,立时听出那风声是马鞭甩来的声音,回手一把抓住鞭梢,才转过身,蓦然怔住:“阿……阿耶?”“混账!”来人身形魁梧,一双暗褐色的眸子,正是她的养父何千年。他一扯鞭子,狸奴为他积威所慑,茫然之下放了手,第二鞭便抽到了她肩上。这几日长安重又转冷,众人又穿起了袄子。这一鞭将狸奴的袄子抽得裂开,数片丝绵被鞭风卷出夹层,轻飘飘落在地上。柔软的丝绵里,似乎还混有不同质地的碎屑。“安将军时时刻刻都在险境中,连吉中丞都受了牵连,贬到南方。你还有心思和不相干的人亲近!”何千年举起鞭子,连连抽打狸奴,转眼间她的颈上就被抽出三四道血痕,护着头脸的双手也被刮破了肌肤。狸奴不敢反抗,挡着脸,分辩道:“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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