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又道:“薛讷起复后,在陇右临洮的武阶驿与长城堡大战吐蕃,先锋使王海宾力战而死。薛讷趁势进击,不独斩首万余,俘获吐蕃将领,还收了无数的兵械和牛羊。陛下大喜,封他为平阳郡公,又将王海宾的儿子接到宫中,赐名忠嗣……”说到此处,她端起酪乳,喝了一口。王忠嗣长大后,武略独步军中,兵权独步天下,最终死于皇帝的疑心。如今与他境况相似的安禄山,又当如何?契苾转而浅笑:“薛楚玉将军只怕不及其长兄。我时常好奇,薛讷将军在临洮长城堡的那一战,该是怎样的光景。”“三娘子不愧是何力将军的后人,竟记得这么多兵家故事。”他们一是铁勒人,一是胡人,避讳习惯与汉人有别,安庆宗对契苾直呼她高祖父的名,亦不为失礼:“倘使薛讷将军泉下有知,定然十分欣喜。”“我一个女子不能带兵打仗,记下这些,也只是在心里记下罢了。”契苾又笑了一笑。她辞气平和,安庆宗的心间却陡然漾开一团隐痛。他低头看向自己搁在膝上的双手。他是武人,是武人的儿子,这双手不是不会开弓控疆。但他生病以后,它们再也不及二弟庆绪的手那样有力了。安庆宗收回目光,劝慰道:“三娘子来日择一位武将作夫君,未始不能随夫君到碛西、漠北,戍守关塞。”契苾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幸而这时雨声停了,安庆宗顺势告辞道:“叨扰三娘子了。”“无妨。安太仆好去。”契苾起了身,静静站在案后,俨然无心下堂相送。杨国忠放言安禄山要反,又叫人围了安家,朝中群臣纵使不以为然,也不敢亲近安家父子。安庆宗日日活在旁人的嫌猜之中,对契苾这点小小冷淡并不放在心上。他叉手道别,重复一遍今日的来意:“某与郡主成婚之日,若是三娘子能够拨冗前来观礼,某必不胜感激。”契苾还以叉手礼:“望安太仆早睦嘉姻,福寿永隆。”侍女取回安庆宗的六合靴。靴上沾的些微雨水被火爇干,残余的热意由靴底绵绵地升起来。雨后的长风裹着浓浓水气卷入堂中,有那么一刻简直冷得不像仲夏暑日。安庆宗立在阶前,正当风口,衣袂生凉,但他足下温暖,身体便不觉冷。他看向彻底澄廓的远天,就听身后响起女郎的声音:“向陛下告发你父亲谋逆的人里,也有我一个。”她似是向前走了几步,安庆宗因而听得清楚。他分辨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语调:有些冷漠,有些急促,又有些颤抖。他并未回身,直到足底暖意消尽,他才向着前方点了点头,大步穿过院子,默然离去。回到亲仁坊家中的时候,安庆宗在正堂前停下,站了一会。风雨过后,那丛深浅相共的芍药狼藉扫地,红粉成泥。康氏从后宅绕出,满脸关切:“怎么了?”“没事。”安庆宗笑着迎上母亲,“我将喜帖都送完了。”成婚的前一日,女家派出唤作“铺公”“铺母”的男女,到男家张陈房舍。成婚当日黄昏时分,男家率百余人前往女家行亲迎之礼,男家亲友吟催妆诗,新妇登车向男家而去,一路上女家亲友、宾客及路人皆可拦阻车驾,男家奉上金帛,请障车者放行……这些俱是狸奴见惯的时人婚俗,不论高官嫁女,还是庶民娶妇,概莫能外。但她不曾见过盛大如斯的婚礼:商女香车珠结网,天人宝马玉繁缨;百壶渌酒千斤肉,大道连延障锦轴,先祝圣人寿万年,复祷宜家承百禄——不管众人作何想法,这究竟是大将的爱子和圣人侄孙女的婚礼,庄重,侈靡,欢欣,连成列的火炬黯淡了月华,鼓乐声响彻坊里,在长安的夜空中久久回荡。“一花却去一花新,前花是假后花真……”三星照户之际,傧相吟毕却扇诗、去花诗,新妇依次移开面前花扇,取下头上花钗。扇后的少女面上涂着厚厚的铅粉,却分明年纪不大,笑容含羞,鬓发乌黑。那笑容和鬓发远远撞进狸奴的眼里,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她原站在门口的人群中,此刻却抽身向后,退了丈余,让室内的笑声和语声离自己更远。“你怎么了?”张忠志走近她身侧。他一贯朴素,今日穿了细致的皂罗衫子,腰间系着锦绦,难得添了几分武将身上常有的豪奢气息。他是为安庆宗“勾当障车”的人,须向拦车者送出障车绫、障车钱,同女家亲友一起护送婚车,以免婚车行进时突发异常。他的差事已了,却扇诗之类文辞与他无干,他便也退了出来。狸奴摊开手掌,看着明月的清光从指缝间漏下去:“天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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