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二十年前圆寂,多半不曾得罪陛下,为何……”老僧兀自苦苦哀求,校尉索性将他推到一边,又问:“何娘子,我们动手了?”“不要伤人。”狸奴道。“是。”“不就是因为那条蛇吗!”二僧中较为年轻的那个忽然叫道,“法师咒死那条蛇的时——”“给我塞住他的嘴!”狸奴断喝。落日逐渐浓烈成血一样的艳色。刀斫斧削之下,高僧的塔坟不断变矮,继而倾颓。僧人们流着泪水,阖着双眼,低诵佛号。伊水对面的卢舍那大佛高坐在血色的晖光里,温慈依旧,静默依旧。狸奴一直没有下马。她凝视片刻大佛的眉眼,一拍马,向前走了。洛阳的北邙山下,有过一条巨蛇。巨蛇有丈余高,百尺长。善无畏说,这条巨蛇必定兴起风浪,水淹洛城。他对巨蛇施了天竺咒,数日之后巨蛇死去。这本是一桩功德,然而近来洛阳巷陌有了传言,说当年的巨蛇实是大燕皇帝安禄山攻陷洛城的先兆。安禄山大怒,却又不能公然澄清,便令张忠志和狸奴毁了善无畏的塔坟。安将军是天神般的人,不,他就该是天神。天神何必在乎庸人的谣言?何必计较一件全不相干的陈年旧事?狸奴不明白。伊水上的冷风不住在她耳边擦过。旁边的另一座佛寺里,传来刀锋劈在金铁上的刺耳声响。“你们做什么?”她勒住马。“何娘子,这佛像太重了。”几个士卒才将银佛像的一只耳朵截了下来,又去砍另一只耳朵。“住手!”壁上吴道子的画作精细灵动,一似旧日,时时围绕着几位前来观摩的画师。时常爬上跳下的那只猫,却不见了踪影。杨炎没想到,父亲与他借住的这所道观,便是崇化坊的龙兴观。“地黄粥!地黄粥!”他叫了几声。那个叫作存真的小道士从后院闪了出来:“杨郎是寻那只猫儿么?它这几个月,常常不在观里,一旬也见不到一回。”杨炎颔首。存真思及杨炎与何六娘相处的情形,有心问一句何六娘近来安否。但……她好像与河北叛军有勾连?他偷觑正和师父说话的杨播,犹豫时听得杨炎道:“我进来这许久,都没听到祆祠里的声响。”离龙兴观不远处有一所祆祠,圣火常燃不灭,住在长安的胡人们每每到此祝祷,祠中日日响着祷告声与奏乐声,在龙兴观里也是听得到的。此刻杨炎倾耳细听,却只听见观中的法器声,和另一所尼寺的钟磬。存真道:“近来胡人们不敢出门了。还有人在祆祠门前作乱,丢了许多秽物……这些日子,祆祠也不开了。”“多谢。”存真见杨炎衣衫整洁,风度如昔,笑容和话语却都比往日少,便施了一礼,自去洒扫。“除了咄陆的草料,我当真没什么要使钱的地方。”“就算你天生的好肌肤,省下了脂粉钱,难道你不喝酒吗?”“想喝酒时,就去祆祠里喝苏摩酒。”杨炎仍能想起她说这话时的无耻模样。他想敲开祆祠的门,讨一杯苏摩酒喝,尝一尝她常喝的酒是什么味道。但昨日宿醉后的头痛尚且未解,他也就熄了此念。他暗自等待的那场狂风暴雨始终没来。入夜后,父亲和存真的师父高道士下完了棋,回到他们借住的小院里。“父亲不罚我吗?”他忍不住了。杨播将外衣搭在架上,随意道:“为何要罚你?”杨炎觉得父亲明知故问:“留宿娼家。”冶游之事在旁人家里算不得什么,但父亲一向以士行自许,子侄们可以蓄姬妾,却不能与外边的妓女交游。“你留宿娼家,固然有错。”杨播拂了拂身上一尘不染的衩衣,打开案上的香兽,添了些香料,“但那总归是个汉女。”杨炎的心脏缩紧了。“什么?”细细的香烟在烛光中袅袅升起。杨播瞧着烟柱的粗细,不大满意,继续搅拌炉中的香料:“我说,留宿妓馆,也胜似与胡女相接。”杨炎颤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父亲怎能……怎能如此!相接……相接?他怎能用这两个字——这两个指男女交欢的字?父亲认为,胡人寡廉鲜耻,所以她就一定……一定与他有过欢情?他和她所有的那些事,父亲竟就一言蔽之为“相接”?怎能如此!他眼中涌出热泪了,几乎是哀恳着道:“父亲,不要这样说何六。”良久,父亲终于盖上了香兽的盖子,又擦了手:“你回去罢,我要睡了。”杨炎面上的哀恳退去了。他站起身,平淡道:“这半年来,儿子有幸留在父亲身边尽孝,见到大人身体康健,深觉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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