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衣袖,她小臂的肌肤仍能感到他手心的温热,那点温热与她披着的男子衣衫上的余热连成了一片。他从未在外人面前有过这般举动。她的脸上又是一红,耳中听得他的低语:“只是这样,就惶窘至此,也敢日日作乱,吵着要那样?”“这样”和“那样”两个词,他说得轻,吐字则极清晰、极缓慢。关中人的语音与河北有别,他说到此处,鼻音韵尾仿佛有些缱绻的意味。“幽州的女郎,不是无所畏惧么?”杨炎纯然出于疑惑似的,又追了一问。他语声动听,仪态温文,从头到脚都是一个诚心就教的年轻子弟。狸奴口干舌燥,唯觉凶险:“就,就是无、无所畏惧。”“当真?”狸奴立即没了声响。河西的武士们说过,杨炎是个有手段的人。倘若她还敢直着脖子说“当真”,他说不定会拿出什么手段惩治她。她只恨今日出门没有骑马,不然至少可以缩到咄陆的肚子下面去。这些天来她占尽先机,欺得他无路可走,此际却落荒而逃,被迫退守一隅,不晓得敌军究竟要从哪一面进攻。他不怕她了!他怎么就不怕她了!她四下里乱看,瞥见坑里的生菜,飞快攫住另一个话头:“咳咳,你……我是说,既是多雨,你……你可要好生照看粮仓。有漏水的地方,尽快修补好。存放军衣布匹的所在,也得仔细检视。”说到后头,越说越流畅。杨炎扳回一城,松了一口气。对付这个女郎,可比对付河西的武人们困难。他实则也不知,倘使她照旧答一句“当真”,他又当如何应对。难道他真能与她“那样”么?方才这两问一答之间,他的脸面也用尽了。用兵之法,虚虚实实。从楚国令尹子元到后齐的祖珽,时时有人用空城之计,自是因为它有效。他不动声色,作出器量宽洪,不忍心再为难她的样子:“我昨日带人从城北过,正是去检视粮仓。”两人相偕离去,妇人们没了顾忌,各自啧啧感叹。有后来的人见了,问道:“阿姊们说什么呢?”“那个杨判官,就是那个生得很美的……”总之,这个晚上,杨炎与狸奴才出上党一刻钟,尚未到高平县时,上党县城里已然遍传节帅判官杨郎“不成”的事,身为节帅的程千里亦已闻知。“难怪他至今未娶,也没带侍妾过来。”程千里摇头,叹了一声。没娶妻还不算什么,但杨炎没有姬妾,又无断袖之癖。那么他只怕是真正不成,连试一试的心思都绝了。门外雨声潺潺,檐边水流如注,流泻阶前。上党县令张复望着雨幕,捋一捋颏下的长须:“杨郎不是有一名别宅妇么?”顿了顿,又笑,“据说是一个胡姬。”程千里未知详细,但内附河东州郡的胡人不在少数,他听了也不惊讶,端起案上的鎏金银盏,喝了一口酽酽的热酪:“胡姬么,体态又妖娆,性情又热烈,用来疗病倒很合宜……不晓得杨郎那是伤还是病。我在安西时收用过几个胡姬,除了愠羝之外没什么短处,比高丽婢……”他的话声稍稍一滞。高丽婢多有美色,权臣勋贵每每蓄为婢妾,人尽皆知,但前十余年,说到高丽人,众人第一个想到的,只会是远征西域的大将高仙芝。程千里其实与他有过节,但去年高仙芝和封常清为上皇下令斩首,惨死潼关军前,后来哥舒翰亦受了同样的诬构,只得领兵出关,然后——武将不比文臣,那一种物伤其类的心绪,文官是无法体会的。一道细细的电光刺破浓黑的夜,匝地雷声随之而来,响彻整座衙署。程千里的话头,便停在了“高丽婢”三字上。这场战事还要打多久呢?他又喝了一口将冷的酪。那雨越发大了。“你还没说,你那日为何发怒。”高平县的官署后院,狸奴箕踞而坐。她一边理着未干的长发,一边伸直双腿,离炭火更近了几分。区区六十里的路途,两人抵达时已为急雨浇得透湿。程千里统管泽、潞二州军事,而高平在泽州治内,是以县令待杨炎甚是周到,命人备了炭火和干净的衣衫。但官署里的庶仆们以为狸奴是婢妾之流,自然不会为她单独预备炭盆,她又不想让他多要,就跑到他的房里取暖。杨炎也在擦头发。他迟疑了一下,温声道:“你说你要将我的孩儿带去给薛四养,我听了生气。胡人也许不大看重生父养父之别…………”他原想寻一个更含蓄的说法,但他知道她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但在汉人眼里,自家的孩儿除非出继同族。否则只能由自己来抚养,不能轻易认别人作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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