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向案上一倚,沉入梦里。“确实。”薛嵩喃喃道。室内的酒气久久未散,银灯中的蜡烛越燃越短,烛泪越积越多,光芒却似乎越发明亮了。薛嵩扯过一件裘衣,盖在身上。下一刻,他终于也睡着了。“你都记住了?”杨炎低声问道。两个人站在张复家的宅院外,他随手扶正她的帷帽,隔着帽檐垂下的轻纱与她对视。“你若是不放心,趁早换一个比我聪明的女郎。”狸奴道。他扫视左右,掀起轻纱,飞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我放心。”于是狸奴抬手扣门。应门的家仆见到杨炎,返回去禀报郎主,张复如昨日一般亲自迎了出来,先瞥见了狸奴,不觉一怔,转脸望向杨炎:“这……”“我听说张令已经晓得我在这里,所以前来拜见。张令不请我进去么?”狸奴一仰头,语气娇纵。“自……自然要请。杨郎也请。”张复很快明白过来,笑着作势。“我就不进去了。”杨炎指了指狸奴,“是何六娘有话与张令说。”向张复一叉手,转身走了。张复又是一愣,却听狸奴道:“怎么?我自己登门,还不足以消去张令的疑心?张令这两日到处安插人手,不就是怕杨郎将我藏起来,令你失去先机么?”(86)至德元载九月十五日至二十日(三)她的言辞过于直白,张复反而无法回答,只好将她让进正堂。他当然不愿给一个胡姬煮茶,幸而狸奴也无意于此。她取掉帷帽,不待他邀请就大喇喇坐下:“有酪么?我要热的。”待得婢女取了热酪,她又嫌酪不够稠酽:“这是酪还是水?嗳,罢了罢了!我先将我要说的话说了罢。”“你说。”张复忍着气,挥退仆婢,自己又到窗前仔细看了一回,确保廊下无人。杨炎已经走了,在他眼里,区区一个以色事人的胡姬,压根不配与他说话。但这个胡姬毕竟是叛军中的人,他尚不清楚她的底细,也不知她带来了哪些消息,于是只得忍着。“我想问张令,杨郎分明已经听了你的话,你为什么还不放心?”狸奴问道。“这个么……”张复坦然道,“想来何娘子也明白。你的杨郎有才略,也有机心。只要那一日还没到,我便不能放心……何娘子只怕也是一样的罢。”他最后一句用意颇为阴险。换作旁人听了这话,即使不受挑拨,也必定有些犹疑。但一则狸奴事前经过杨炎的教诲,二则她这人自幼以不变应万变,听不懂的话,她连想也懒得去想,有时反而能将别有用心的人气死。她侧头望着张复,唇角一弯:“我和你怎么能一样呢?你怕的是,杨郎将我藏起来,寻个机会杀了你,仍旧在程千里面前做一个忠臣义士,做大唐的臣子。而我呢,我怕的是杨郎不再喜欢我,不肯听我的话,归降我们大燕陛下。说到底,他只要手刃了我,将我的头呈给程千里,就再也不会有人疑心他了……哦,这么说的话,你我还真是一样呢,一样怕自己为他所杀。”张复只能干笑。“这种事不是也有过的么?从前我在市上听人说过,有一个亲王娶了韦后的阿妹,他一听说临淄王和太平公主联手诛杀了韦后,就立刻亲手杀死他的妻子,斫了她的头颅送到朝堂上……啧!何况,杨郎和我还不是夫妻呢。”她端起盛着酪浆的瓷盏,喝了一口,立刻皱起鼻子,显然并未将自己的话当真。张复被她噎得无话可说,又厌恶这胡姬自作聪明、趾高气扬的姿态,索性道:“何娘子说得是。夫妻之义有时尚且轻如鸿毛,我又怎能轻信杨判官没有别的打算?”“杨郎已经将你们的筹谋说与我了。三日后在城外誓师,誓师时主帅依例率众祭拜蚩尤,到时程千里喝下那盏敬祭的酒,就会死在军前。然后你和杨郎协力,令士卒们相信是程千里言行失当,才引得战神动怒。你们两人借机暂代城中事务,进而献城——这些都是杨郎想出来的,是罢?这一场誓师,也是杨郎劝说,程千里才答允。以我所知,杨郎若非已经下了决心,断不会做到这一步。他性情高傲,不是一个隐忍的人,谁惹了他,他宁可拎着铁棒打得那个人呕血一升,也不愿虚与委蛇。”狸奴话声脆快,抱着双臂看他。张复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颈侧昨日为杨炎所刺的伤口。这女郎的话有道理,但他不能将自家身命寄托在几句虚言上:“何娘子,我说了,既然还没到誓师的那一日,我万分谨慎也不为过。”狸奴的神色端肃了几分。她的手肘支在几案上,身体前倾,一双蓝眸盯紧了张复,几乎眨也不眨:“张令做的是一件随时可以丧命的大事,有这等顾虑也很寻常,我不怪你。况且你是为大燕做事,我也不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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