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过你,你是开元二十五年出生的。”“是。”可是,母亲没有说过她生于何地,也没有提过她生父的姓名。“瓜州的常乐县,你晓得么?”“嗯……”姓康的胡人不论属籍何处,大多以瓜州常乐作为自己的郡望,原本姓康的安禄山亦是如此,因此狸奴听过这个地方。“我生在安国,从小随父母来了大唐,住在瓜州,所以算是常乐人。你生父……他是瓜州的胡人,跟随他的父亲在瓜州、甘州、凉州之间往来经商。有时他们也去青海那边,从吐蕃人手里买来金器银器,卖给汉人,也带一些丝绸卖给吐蕃人。你生父他……”安氏又仰起脸庞,眼泪从她的耳边滑过,“他真的很好看。你知道么?他又年轻,又好看,最懂得怎样讨女人喜欢……他就永远那样年轻了。我有时……我有时想,若是当年我就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到了如今,就算在天上寻到了他,我也已经老得可以做他的阿姨了。”“阿娘……”“那是他第一次独自去青海。他说,这条路他早就熟悉了,况且他都二十岁了,不能总是跟着父亲。他还说,他回来了就娶我。到了三月,瓜州的柳树也抽枝了……我们忽然听说,河西节帅背弃了盟约,出兵偷袭,深入吐蕃境内两千里,到了青海的西边。”“他没回来。一直没回来。可是我……我怀孕了。旁人都说他必定死了。两边打仗,一名商人死在路上,多么寻常。就连他的父亲,也劝我另嫁。可我想,我总得寻到他,哪怕是尸骨……我就跟着一个商队,去了那边。”“因为两边又打了仗,商队只肯走到凉州,不肯去吐蕃边境。我出钱请了两个人护送,可才走了五百里,就有官军将我们抓住了,说我们是吐蕃派来的贼人……我一个怀胎七月的妇人,怎么做贼?他们不过是见我貌美,想将我献给他们的官长罢了。”“官军……官军竟也……怎能这样?”狸奴攥着母亲的衣袖,耳语似的道。安氏冷笑道:“官军又怎样?薛四郎的祖父薛仁贵不就是官军的大将么?什么凌烟阁功臣,什么‘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这世间的人,只会传唱这些英雄故事。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薛仁贵生擒铁勒首领后,坑杀了多少降卒,纳了多少部落女子为妾?我从河西到幽州的路上,曾经遇见一名老妇,那老妇说,她的母亲就是当年薛仁贵纳的铁勒女子之一。薛仁贵根本不曾将她们母女带回长安。狸奴呜咽起来。她甚至不清楚,她是为母亲而悲,还是为那个铁勒女子而悲。薛四……他晓得这些事么?“那么……阿娘你……后来呢?河西……”“也没什么可说的。”安氏平淡道,“一个女子,一个有孕的女子,一个没有丈夫的,貌美的胡人女子……还能怎么样呢?我用尽了法子……用尽了女人能用的法子。我求他们让我将孩儿生下来,最后也就生下来了。过了两三年,经了几个人,如货物一般……竟然辗转到了幽州。何千年看中了我……我想,他是一员大将,又是胡人,只要他肯纳我为妾,我就可以少吃一些苦了。他也愿意养你……而且,他也姓何……”“我的父亲姓何……是么?”狸奴轻声问道。安氏点了点头。狸奴微微出神,自嘲道:“这件事上,我倒是胜过为辅兄了。”今年正月的那个深夜,她和张忠志并肩坐在陛下赐给何千年的宅院门口,谈及彼此的姓氏。张忠志与她一样——也与陛下一样——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亦不知自己原本姓什么。如今她知道了。“张将军他是河北的奚人,不会像汉人那样瞧不起胡人,而且他又喜爱你。他娶了你,你就有好多年不必吃苦……”这些话,狸奴已经听过许多回了。但此刻她不忍心打断母亲,静俟安氏说完,才问道:“那位出兵吐蕃的河西节帅,士族子弟……是谁?”“姓崔,名希逸。”“崔希逸么?”狸奴不觉睁大了眼睛。杨郎……讲过这个人的事。除了重修律令、精简各州官署文牍的李林甫之外,前几十年的朝堂还有过另外两位措意实务的宰相。宇文融曾经主持括户,括得流民八十万户,增加朝廷岁入。裴耀卿鼎新漕运,为朝廷节省运费数十万缗。杨炎对这两位前宰相的事多有留心,而崔希逸偏偏既做过宇文融的副手,亦曾协助裴耀卿沿黄河建筑粮仓,又是二十年前的河西节帅,是以杨炎在河西时也留意于崔希逸的事迹。“可是……”可是……杨郎讲过,崔希逸当年出兵,是受了朝廷的逼迫啊。他本性仁厚,原本想与吐蕃长久结盟,各自撤去边防,却在朝廷中使催逼之下不得已偷袭吐蕃。因为失信于人,内心愧恨,第二年就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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