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意思吗?“陛下对我很好。我只是,这一年来……”她略略抬眸,视野中唯有安禄山赭黄锦袍的下摆。锦上的大角羊纹繁复精细,首尾相依,无穷无尽似的,“不大开心。”安禄山仰天而笑。二十年沐浴圣恩,二十年雄踞幽燕,十万骑兵步卒,一年天子尊位,十几名儿女,八千曳落河,而此时此刻,他仍旧只有他自己。千重宫阙,残雪寒鸦。他听不见幽州的雁鸣了。“我对你们……我对你们还不够好么?”笑声未了,他抓起腰间佩刀,向女郎的脊背砸下。狸奴匍匐在地,并未闪避。佩刀在最后关头偏了数寸,连着刀鞘撞在石砖上,迸出沉重的金铁嗡响,到底没有伤着她。“关起来!”安禄山喘息着,叫来李猪儿。“陛下,陛下!何必因为一个孩子这样动气。我带她回去教导一番罢。”李氏来给安禄山送汤羹,恰巧见到这副情状,连忙劝慰。安禄山不置可否,李氏便将狸奴带回了她的袭芳院。“李姨,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李氏是孙孝哲的母亲,狸奴是见过的。但安氏性情内敛,甚少与其他将领家的女眷往来,连带着狸奴也不熟悉李氏这种内眷。且孙孝哲与张忠志年纪相近,比薛嵩和她年长许多,平素自然没什么交谊。就连张忠志,她也是到了长安才识得。是故,狸奴在李氏房中坐了半晌,只憋出了这样一句话。“你觉得你不是孩子了,你该担负的罪责,你就应该担负,任凭陛下降罪,是么?”李氏叫人热了一壶酪。“是。”方才佩刀砸下来的一瞬间,她不闪不避,似乎存了以此还清陛下恩情的念头。就好像,那一砸之后,她在陛下手里重伤之后……她就可以走了。她就可以去寻杨炎了。“其实你也晓得,陛下不会当真打杀你。”狸奴抬起睫毛,怔怔瞧着李氏,许久才道:“李姨说得对。我……我像……像是……心里料定了,陛下不会真正伤了我。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若说是因为我敬爱他,可是从河北二十四郡,到同罗、契丹、室韦,敬爱他的人有多少呢,我……”“因为……”李氏叹了口气,眉间显出三分疲态。那一回她也问过陛下,却未等到陛下作答,她是自己想清楚的。——因为他的将领们虽然忠诚,可也是为了创业的功勋才一直追随他。因为他的儿子们和僚属们各怀心事,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如今只有你一个人,一心敬爱他,而又对他一无所求。但李氏没将这话说出口。她与安禄山并无生养,仅有孙孝哲一个儿子。孙孝哲眼下固然受到重用,但日后的事谁也难以预料。她暗想,无论何六娘来日做张忠志的妻室,还是成为陛下的姬妾,都实在是一个值得交好的后辈女郎。于是李氏只是温和笑道:“大约是因为你寻回了安大郎的两块遗骨罢……你这衫子裁得真好,是谁缝的?”“我阿娘裁的。”狸奴想起什么,“听说孙将军最擅长裁缝,是学了李姨的技艺么?”孙孝哲精于女工裁缝,这也是幽州军镇众所周知之事。有一回安禄山在宫门口等待召见,衣襟纽扣断落,一时惊慌无措。幸而孙孝哲从怀中掏出针线为他缝好,此后安禄山便更加爱重孙孝哲,经常穿他缝制的衣衫。“是,他从小喜欢这个。我有时看着他的样子,也有些生气,七尺男儿,又不是拿不动刀枪,偏偏喜欢针线!后来我就不气了,他会裁衣,好歹不至于受冻。”李氏含笑道。她所牵念的孩儿,七月里受命在长安杀了数十位皇孙、王妃和公主,有的剖腹剜心,有的打破头颅,用来祭奠枉死的安庆宗。狸奴不愿细思这件事,匆促转了话头:“说来,我们河北的武人有的会裁缝,有的会烹制饭食,当真和长安的男子不同。长安的那些文士,可断断不肯拿针拿线……”连杨炎这种肯自己生火拨炭的男子,已经可谓十分罕见了。“今日你受了惊吓,不如就留在我这里睡罢。陛下赐的这独窠绫与你真是相配,我再给你的袖口补上几朵花,但愿你阿娘见了不要嫌我多事。”李氏盛情相留,狸奴不好推拒,便答应了。这一日她心神俱疲,早早就在李氏的卧室里睡着了,却又在不久后被婢女的脚步声惊醒。“有什么急事,这样慌张?”李氏坐在灯下刺绣,见婢女一脸张皇,微微不悦。婢女望了望榻上睡意朦胧的狸奴,意存犹豫。李氏正要邀买狸奴,便道:“说罢。”“奴,奴方才去,去寻李猪儿……”婢女咽了口唾沫,“在门外听,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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