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打着呵欠,没有认真听。李氏和孙孝哲是契丹人,李猪儿也是契丹人,私下里交结彼此,互为依托,也不奇怪。然而婢女的下一句话,就令她和李氏同时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说……”狸奴在榻上坐起,“晋王和李猪儿要……”“好,好像还有严,严相公……”李氏和狸奴对视了一眼,狸奴低声道:“李,李姨,我们……怎么办?”“我想一想。”李氏一边思索,一边问婢女,“他们是受了陛下责打,心里怨愤,信口乱说,还是……当真打算刺杀陛下?可曾说了几时动手?”“奴,奴也不曾听清……”“不要慌!”李氏厉声道。婢女经她一吓,镇定了几分,回想着道:“奴听见李猪儿说,‘全凭相公做主罢’。严相公就说:‘好。’可见,严相公到了这个时辰,还留在宫里。宫门早就锁了,只怕他们……”李氏皱着眉头,在室中反复徘徊。狸奴焦灼不已,问道:“李姨,难道不去告诉陛下么?”“……陛下如今眼疾很重,时时烦躁。”李氏咬紧嘴唇,“李猪儿又是他素来最宠信的内侍,还有严庄……就更不必说了。万一惊动了他们,严庄及时收手,反而向陛下说我诬陷他们,我又无凭无据,到时我倒没什么,孝哲……”“我去罢。我就说……我就说我白天惹了陛下动怒,此刻想清楚了,听说陛下还没睡,就来谢罪。”狸奴下了榻,裹上袍子。这个借口不算好,若非有意自荐枕席,哪个女郎会在夜里求见一个男人?但在旁人眼中,何六娘性子烂漫,也做得出这样冒失的举动。这已是最合宜的借口了,李氏点了点头:“你小心一些。”夜里比下午冷得多,又下起了雪。宫城里很暗,一点点浅淡的月光,三两处飘忽的灯火,洒进这广大的黑暗里,直如几滴清水坠入无边大海。狸奴在积了薄薄一层雪末的路上跑了起来,眼中所见唯有脚下的道路,耳中所闻唯有乌鸦的鸣叫和靴底踩过轻雪的细碎声响。她跑得很急,才跑了几十步,已经逐渐嗅到呼吸里的铁锈味。好在徽猷殿在宫城中轴上,离袭芳院不过一里路,眨眼间就到了。她望见徽猷殿的灯光时,不觉松了一口气。殿门口没有人,也没什么声音。她想,那婢女约略是听错了。陛下是不是睡了?严庄是宰相,入夜时仍旧留在宫中也很寻常。官员不是常常要留直的么?但她到底不能放心,在门外脱了靴,一步一步直入殿内。殿内灯光明如白昼,却连一个内侍和宫婢也没有。狸奴的心跳骤然加剧。正月五日,年节未尽,哪个官员会留直?而至于晋王安庆绪……按道理皇子都住在宫城西面的夹城里,这个时辰他怎么会与李猪儿在一起?她的步子变快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赤裸的双足印上莲花方砖的九子莲蓬纹,又掠过红锦地衣的细致纹理,足底所触有时冷硬,有时温热,而她毫无所觉,也不晓得自己出门时忘了穿袜。后殿也铺着地衣,长长的暗红色一直蔓延到榻边,连着同色的帷帐,半卷半舒的帷帐——不,那不是同色的帷帐。那是血的颜色。有很多很多血从榻上流了下来。帐外隐约立着两个人,可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她踉跄着奔到榻前,双脚踏在一地的鲜血里,然后看见了李猪儿的脸,和他手里的刀。那刀有一大半插在榻上人的腹中,又被他拔了出来。“陛下!陛下……”她伸手去按安禄山的伤处。而榻上的人却很平静。气力早已随着血浆一同流走,惊骇、痛苦和暴怒之后,他在即将陷入寂灭的时刻,得到了一点短暂的清明。他又能看清了。他眼前几乎只有那张年轻的脸。她的头发乱了,蓝眼睛里都是泪水,嘴里说着痴话:“陛下!你别死。你不能死……”太傻了。也太像了。像那些野麃……营州原野上的野麃。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些野麃。那时他几岁?在放羊……是随母亲回到突厥族落里的那一日吗?原野上,一片片的,穹庐连着穹庐……风很大。羊和马的气味……她还在说傻话。“陛下!陛下!安将军!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大燕……河北……”安禄山觉得她太吵闹了。他抬起沾满污血的右手,抚过女郎的头顶和鬓发。于是她褐色的长发和洁白的脸颊上也染了血。“qizi……”他说起了突厥话。那是儿时他听得最多的语言。最使他亲近的语言。qizi。我的孩子。“往后……你想做什么事……就去做罢。”安禄山的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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