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怔在原地,张口结舌。他命家仆换了菜肴,却没有撤换酒壶,这酒确是史朝清备下的。难道……难道三郎竟在酒中下了毒?“史将军!”王没诺干转过身,又悲又怒,“何六娘一旦出事,张将军怕不是要杀了我!我阿耶在日,与将军你交情深厚,将军竟忍心叫故人之子无辜丧命?”他年纪轻,军阶低,但他父亲路俱是契丹酋长,在幽州的蕃兵中名望不浅。王没诺干此时以晚辈子侄的身份含怒质问,就连史思明也感棘手,不能以尊卑长幼之分强行压制,况且此事确是己方无理在先。史思明只好道:“没诺干,你不要急,我立时叫医人来……”“多谢史将军,我还是先带她回去罢。医人么,何家能请,我王家也能请。”王没诺干负气回答,令一名婢女将狸奴负在背上。(126)至德二载五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四日(下)一行人牵马出了史家。时过二更,各坊的坊门皆已闭锁,王没诺干气势汹汹,高声向守门的武候叫道:“开门!何六娘中毒了,我们回家医治。”武候虽然惊异,却也只好依言开了坊门,又问道:“可要某等护送?”“不必!”王没诺干哼了一声,又吩咐那名正将狸奴抱到马背上的婢女,“当心!若是摔了何六娘,你也别活了!”史家所在的遵化坊,与王、何二家所在的铜马坊隔着数坊之地。绕过坊墙,遵化坊的武候们就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深夜的城中一片阒然,大道尽头遥遥闪着几点亮光,是巡街士卒手持的火炬。“车几时到?”狸奴伏在马背上小声问道。下弦月从云中露出一角,王没诺干催马小跑:“大约一刻钟。”到了铜马坊,他们又叫开坊门,却没有回何家或王家,而是闪身进了门左的武候铺。武候铺是看守坊门巡警各坊的士卒们平日里轮值的所在,只是一间不大的小屋,几人进了屋内,这间小屋顿时显得分外逼仄。这当真是极长极长的一刻钟。王没诺干听着墙角漏壶的水滴声,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我没想到,我们安排的……用上了。”“我也没想到。”狸奴见案上有一只士卒们用来盛水的陶壶,便倒了一点水,蘸着帕子擦掉嘴边的血渍。那是他们事先备好的鸡血。“我没想到他忽然要杀我。”他们若是迟一刻钟出来,今夜就走不得了。“我还是不懂,他怎么……”“史三郎用热汤煮了一个、一个胡姬,请何六娘喝、喝肉汤,还说、还说那个胡姬也姓何,也排第六……”一个侍女抽泣起来,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只好死死捂着嘴。她们虽然习过武技,可谁也不曾见过那般景象,直是骇得失语,到此刻才哭出声来。王没诺干方才一直站在檐下,未能得见堂中的情景。史思明匆忙赶回家里,奔入正堂时,神色固然似乎过于急切。但史思明性子急躁,人所共知,他便没有多想,而那只铜镬又是从后门抬出去的,他不知那肉香实是烹煮活人而得。侍女三言两语如同绘就一幅地狱图。饶是他自幼坚忍好勇,杀敌无数,一时也呆住了,半晌才喃喃道:“太上皇的儿子是那样,史将军的儿子又是这样。我看,河北算是……”“车来了。”门开一隙,一名士卒在门口道。狸奴和王没诺干对视一眼,相继出门。侍女们含泪道:“何六娘好去!万万珍重!”她们是王家的侍女,虽只和狸奴相处几日,却已喜欢上了她——狸奴从小不受宠爱,习惯了自己做事,待仆婢们一向和气可亲。狸奴抱了她们每人一下,又对守坊门的两名兵卒一叉手:“多亏你们了。”两名兵卒躬身:“何将军的旧恩,某等不敢不报。何六娘独自从长安带了何将军的遗骨回洛阳,某等听说了。”坊门在他们身后关闭,掩住了李家饼肆,掩住了悯忠寺的粉墙。那座狸奴和薛嵩曾常常登临的无垢净光宝塔,犹自无声矗立在永夜之中。塔内佛灯长明,光焰流洒,如天降画笔,以塔外深邃夜色为绢,勾勒出七层浮屠缥缈高迥的身姿。数十辆马车从铜马坊外的大道上缓缓驶过。何、王二人躲在道边的槐树影里,暗自计数。第十九辆车经过他们前方时,二人跳了上去。车上载的都是粟谷。这些粟谷由平州的卢龙、石城一带运来,要送到幽州西北的雄武军,充作军粮。车队今日下午到了幽州,稍作休整,又连夜离开,去往三百里外的雄武军城。也亏得铜马坊在州城东南隅,处在车队必经的道路上,他们才能在此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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