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的西门豁然洞开。守城士卒点检车辆,逐一放行。狸奴和王没诺干埋身粟谷堆中,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许久,狸奴才听见城门重新合拢的声响。没有脱壳的粟谷刺得她的鼻子和脸颊微微发痒。她小小地喘了一口气,仿佛仍能在自己的呼吸里,嗅到午后那两枚樱桃饆饠的甜香。她再也没有吃到李老丈亲手做的饼。他们在一里外下了粮车。那驾车的士卒是路俱部落的旧人,王没诺干只来得及向他点了点头,粮车已继续往前驶去。他们借着月色,又走了两里有余,终于望见官道边的一家邸店。那店外悬着灯,封玉山坐在门首,摇着手驱赶蚊蚋,两匹马则在旁边吃草。他见二人到来,大吃一惊:“你们竟然当真来了?史思明……”“太上皇说过,史思明做出那样的举动,就是有杀人的念头了。”狸奴和王没诺干一前一后,跃到咄陆的身上,咄陆猛一抬头,发出清亮的长鸣。封玉山也上了他的坐骑,两匹马驰射南去,如游龙之影,直上燕山云间。那弯下弦月忽又亮了几分,冷冷地照在咄陆的银鞍上。自然,突厥马并不知道,这是它和主人此生在故乡幽州的最后一夜。长河渐落。这一夜的墨色刚刚褪尽,史思明便派人到了铜马坊,而何家已是人去屋空。一番暴怒后,史思明拾起那颗明珠,在掌中转了几下,自语道:“也罢,也罢!倘使我昨夜杀了她,或是将她关了起来,如今反而不易收场。”史朝义骑马奔到谷家的门前,跳下马,扣响大门。“谷四!谷四!”史朝义是谷四娘的好友,又是史思明的长子,谷家的仆婢不敢怠慢,引他进了正堂。待到谷四娘从后院出来,史朝义几已无法遏制怒火。他勉力压着嗓音,斥问道:“这都是你做的,是不是?是不是!”“哪些?”谷四娘还未梳妆,眉间蕴着三分倦意。史朝义不意她如此平静,气得眼前发黑:“那一日……那一日在园里,是你叫我身边的张五,引三郎去见何六娘的,是不是?你晓得三郎爱美女,只要将何六娘送到他面前,他必定起意。然后你又叫我去拦他,好教何六娘相信你……你也晓得,三郎心性邪僻,见了一个美女,若是不能得手,就要发疯害人……还有,‘早一日’!‘早一日’的话,是你教张五的!是不是?那年我母亲要打杀张五,是你救了他,所以这回,你就叫他背着我替你——”“不错。除了这两样,另有一样,也是我做的。”谷四娘从容道。“你还……”“是我叫张五放了那名写帖子的书吏,那书吏才得以请人向你父亲报信。”史朝义一怔,转念间便已领悟,不由仰天冷笑:“你既要借三郎的手作践她,又设法使我阿耶早一些回家,免得三郎害了她的命,不可收拾……是么?”“是。”“你……我……”史朝义抬眸,定定看她,像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素净温恬的脸庞,“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恨何六娘?我根本没听说过你恨哪个人……何六娘几时得罪了你?她做了很坏的事么?”“谈不上恨。她也不曾得罪我。”谷四娘道。“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甚么……”“你心地仁厚,有的事,我就算说与你听,你也未必能够领会。”“你还害过多少人?你……你还害过别的人么?”史朝义的话里简直有一点恳求的况味。“没有。”谷四娘摇头,“只有这一回。”她越是不肯多说,史朝义越是躁怒,忍不住猜测:“你……难道,你爱慕张将军?可你从来不是那种因妒生恨的庸俗女郎,你……”谷四娘有些苦恼。她觉得,她大概不能与史大讲清这件事了。诚然,她爱慕张将军。但,她想除掉何六娘,绝非出于妒恨——史大能明白么?于是她索性道:“是,我爱慕他。”“你……我等……”那个“等”字只说了一半,史朝义就收了声,转头望着窗外的朝霞。那霞色,轻绡般氛氲,步障般连绵。歌莺响树,舞蝶惊花。一个风日绝佳的清晨。一个任何幽并儿女都应当感到快活的,当风射猎、驱马放歌的清晨。谷家侍女端来两盏酪,分别递给主客二人。史朝义伸手接过瓷盏,手一翻,凝白的酪浆倒在地上,四处流淌。他将瓷盏搁回案上,霍然起身:“前几日,我听阿耶帐下的耿判官念了两句汉人的诗:‘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我已经叫人杖杀张五,以后你我就如这酪,各自分散。”言毕,他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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