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王缙和狸奴俱是一诧。王缙道:“杨郎从太原向南到上党,再从安阳北上常山,岂非舍近求远?”杨炎起身,向王缙拱手:“某在安阳有一些私事未了。”王缙虽不知前事,却也明白杨炎身为唐廷使者,到常山后便是生死难料,他有意先行了结私事,实属自然。王缙不再深问,只微笑道:“我还有一事请教杨郎。杨郎从关中来,可曾听说我阿兄的消息?我阿兄应当在洛阳,杨郎多半并不知晓,但我记挂兄长……”“去年洛阳凝碧池上,乐工雷海青痛斥安禄山,以身殉国。王给事为此事口占绝句一首,绝句传唱到凤翔,陛下似乎也已听闻。”杨炎将那首绝句诵了一遍。“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王缙跟着重复了一回,低声笑了:“阿兄……真是老了。”两人出了太原尹的官署,狸奴一叠声问道:“我们去安阳做甚么?见薛四吗?你想请薛四帮我们说服为辅吗?也不是不成,但他……”“不是。”杨炎举目,遥望秋空中一行南飞的大雁,“我想去拜见你的母亲。”(150)至德二载九月二日至九月二十五日(中)“好。”她也伸长了脖子,看着那行大雁。它们彻底遁入汾河上方的云影里。她忽然说:“我不该这么说,但……程将军为大燕所擒,使我越发觉得,求为辅开井陉、归大唐,或许……真是正道。”她其实从不认为,开井陉路、投降唐廷,就能安定河北,就能使连同河北民众在内的天下人一例免于征伐的苦难。邺城已没有了,河北是边地。自古以来,没有哪一片边地能够真正免于苦难;就连处在腹心之地的中原民众,也不过勉强多偷得一些太平岁月,可……可太平岁月,就不是苦的吗?纵使邺城还在,纵使河北还有一座都城……河北的民众,就不再苦了吗?她时常陷入这种无谓的、哀绝的思绪里。但此时此刻,程千里一个人的苦难——曾经施恩于她的人的苦难——反而令她于哀绝中寻到一丝俨然可以唤作勇气的情感。长久的安稳绝不会有,但哪怕仅仅五年十年的太平时光,也已经足够珍贵,值得他们为之抛洒心血。她想,这一趟回常山,不应该只是为了说服为辅,进而取悦大唐皇帝,请他对杨郎和杨郎的父亲手下留情。她该做的,是请求为辅,与他们共同想一个法子,求得河北和中原五年十年的安宁。太原到上党四百五十里,上党经壶关出羊肠坂又有二百里。杨炎既打算舍近求远,二人便加急赶路。杨炎知道,狸奴去年腊月离开上党时,走的正是羊肠坂这条路。他迎着萧瑟秋风,暗自推想她当日在大雪里孤身出山的情景,心情不胜酸楚,却一句话也没说,只偶尔在歇脚投宿时,摸一摸她的头发。所幸这一路甚是平顺,他们并未遇险,出了羊肠坂,他们终于踏入河北地界。谷口设有马铺,以作游奕、巡警之用。巡警的士卒仍是狸奴去年见过的那几名,为首的校尉现已晓得何六娘是薛嵩的故旧,是故没有搜检她和杨炎的行囊,将他们留在马铺,又命一名士卒入城报与薛嵩。——薛嵩当真从未料到,狸奴竟然还会回到河北。但亲兵说到另有一名男子同来时,薛嵩立时猜到了五六成。他坐回几案后,面色不改,问道:“牛将军今日仍在汤阴,没有回安阳么?”“是。”薛嵩心下稍安,吩咐两名亲兵:“你们去城西,好生将我那两名友人接回来。要快。”他独自坐在堂中,微垂着眼,觑着门边地上的阴影,久久出神。正堂的门开了,炫目的阳光从门外倾泻而入。一窈窕、一清颀的两个身影,在阳光中进了门:“薛四——”“你们来了?”薛嵩起身,走了数步,迎到那个清颀身影面前。他来回扫视杨炎的脸庞,点了点头,手腕骤一用力,掣出鞘里的佩刀,刀尖由下而上,直指杨炎的胸口!“薛四!”狸奴又叫了起来,奔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薛嵩拿惯了刀,杀惯了人,手臂虽被她双手握着,依旧稳如磐石。狸奴不敢再动,生怕推撞之下刀尖刺进杨炎身体。她缩回了手,指尖兀自虚虚搭在他黑色锦袍的袖缘:“薛四……”“你不止一回陷她于险境,如今还把她送回险地。”河北对于往日的何六不是险地,但她和唐廷的人一起回来,河北便成了全天下最凶险的所在。薛嵩咬着牙,压低了声音:“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没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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