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彦想像小时候一样摸她的头,但到底是大姑娘,他最后只是像哆啦a梦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支更小的匣子递给卫长,从卫子夫那里只能看到他给的是一套做工精细的纯金头面,上面鸾鸟饰纹精致。卫子夫只当是金头面,夸了两句霍彦有心。卫长的手扣在那个小匣上,把玩着那个比两个手掌还要长的金簪,这簪子比起旁的稍粗些,周遭更锋利一些,刃面隐隐可以看见雪白的光。她掂了一下,几乎要维持不住大笑出声。金性软,铁性硬,这个簪子金包铁,加上霍彦淬用的是工坊新出的军用铁,硬度已经接近钢了,这不是簪子,这是一把已经开刃的小匕首,霍彦还根据卫长平日的习惯,精心设计了两侧的放血槽。“谢谢两位阿兄。”她才不是娇滴滴的小公主,她喜欢这个礼物。卫子夫面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让她先回去,她有话与霍彦说。霍彦窥了她的面色,心道不会吧,姨母发现了!他的腰微弯,面上如丧考妣。果然卫长前脚刚走,卫子夫脸就沉了下来,她对着霍彦批头盖脸一顿骂,“阿言,让你来教据儿练剑,你教了什么!教了一个月,据儿天天就会让诸邑去打鸟了,你这孩子!”霍彦垂头,抠手指。“那个,您不是说据儿安静,想据儿热闹嘛,我就带他玩了啊。”他的声音渐小,“他就是不会玩,我教他他就会了,他自己玩可以,呼朋唤友我也能帮他找,我还帮他定制小游戏呢,哪里就只有玩鸟了,那个玩两下就不好玩了。”卫子夫哑然,冷笑了一声。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那也不能去泥水里滚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他可是皇长子!”霍彦抬眼,直直对上卫子夫。他终于知道刘据安静的原因了,姨母太小心了。“姨母,您想让据儿热闹,又想他安静,您到底想要什么呢?”卫子夫怔忡,霍彦乘胜追击,“其实他这个年纪多跑动对身体更有益。”卫子夫让他滚出去自己去看,霍彦不想看,他还不知道刘据现在疯成什么样了吗。刘据以前安静是因为没发现外面有多好玩,自从霍彦手把手教他玩后,他彻底释放孩童天性,每天每天天不亮就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扯着嗓子跟诸邑在皇宫的花园里你追我赶,捉枝头栖息的雀鸟,河塘里的鸭子他都想去摸摸。御厨送来的点心不吃,偏要趁御厨不注意,偷摸伸手抓一块刚出锅的糕点,被烫得直吹气,额头也蹭了锅底的黑灰。还喜欢在草地上滚来滚去,草叶沾满了后背,起身时活像个移动的草垛。霍彦想起放他们自由活动结束,刘据和诸邑从头到脚没一处干净的状态,边背手边在心里谓叹,我可真是个毒瘤。他一偏头,头发乱成鸡窝,脸上黑一道、泥一道,衣服更是污渍斑斑的刘据从他身边飞略过去,大汉的储君踩着霍彦给的滑板车,锦袍沾满了塘泥。他看到霍彦扭转车头,坏笑着扑他身上,腕间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乱响。霍彦拨腿就跑,但他哪里跑得过车子,被迫无奈被糊了一身泥。霍彦指节捏得发白。三日前他不过说了句塘间有藕,这小子竟真敢去。诸邑手中大红鲤的眼珠散着诡异的光,竟是被刘据和诸邑敲晕了。霍彦的袍子上全是泥,摊开手拎起鱼递给侍人,把这两个脏孩子拎起来。“这个不能吃,过两天,我带你们去捉能吃的。”他佯作思索片刻,在越来越亮的四只眼睛的注视下,缓缓道,“兄长说他要与我带你们去放风筝。”两只小崽撒欢。“阿言兄长最好了!”卫子夫瞧见,又好气又好笑,直摇头叹气。霍彦怕她又拦,振袖施礼,“卫长也与我们一道去,去试试曹襄买的钗环。”“明日我去接敬声,让赌坊且把人放一会儿。”十六座联排陶窑吞吐着蓝烟,匠人们正用浇筑装浮光的玻璃瓶,公孙敬声也在那中间,他在赌坊里被吓破了胆子,霍彦便让人把他调回了厂里,折腾了几个月,明日算他一日休息也不错。况且他的目的只是想找些人去哄哄他阿兄。霍彦捏准卫子夫的心思,果然,卫子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行,只是嘱咐了霍彦几句。霍彦算着时间,在刘彻来之前,先告退了。“要落雨了,阿言今日留在姨母这儿吧。”卫子夫在后面喊,霍彦却摇了摇手。天阴沉得吓人,未央宫的九曲回廊灌入强劲的穿堂风。铜鹤宫灯的光晕在暮色里洇出昏黄涟漪。霍彦不知为何,手指在广袖中蜷成惨白的茧,下意识加快了步调,紫檀木窗外斜飘的雨丝掠过他发冠上的银丝绦,在青玉砖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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