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啃食树根而亡的少年,保持着临终时蜷缩僵硬的姿态,凹陷的眼窝里凝着薄薄的白霜,如同时间冻结的泪珠。苏棠缓缓蹲下身,广袖扫过沾满泥渍的草叶,露出了袖口磨得发毛的针脚——那是姐姐苏萤临行前就着月光一针一线缝补的痕迹,每一道都浸着无声的挂念。他白净修长的手指,本该是执笔挥毫、书写锦绣文章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抚向少年冰凉的眼睑。指尖触及那失去生命温度的皮肤时,苏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三日前城隍庙外,流民们如同饿兽般争抢发霉馒头的嘶吼声,以及自己攥紧怀中那点可怜盘缠、强作视而不见时指甲深陷掌心的刺痛感,再次尖锐地袭来。一股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味的愧疚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呼吸瞬间凝滞。“莫怕。”他轻声呢喃,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从某种坚硬的缝隙里艰难挤出来的,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哽咽。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或软弱。那双极其安静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少年干涩枯槁的眼皮,眼神沉静得可怕。他的指腹稳定而有力地滑过,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将那双曾映照过人间至暗、盛满无尽苦难的眼睛,不容抗拒地、彻底地阖上。仿佛这轻柔一抚,便能斩断所有尘世苦痛,将这卑微的灵魂送入永恒的安宁。晨露顺着他的袖口蜿蜒滑落,悄然洇湿了藏在衣襟里的《盐铁论》,书页上那些批注的朱红字迹在水汽中缓缓晕染开来,如血渍般蔓延,无声控诉着这吃人世道的不公与残酷。远处传来更夫拖沓而麻木的脚步声,如同这死寂黎明的丧钟。苏棠解下自己脖颈间那条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巾,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他仔细地、几乎带着一种精确的力度,将布巾覆盖在少年脸上,像为一件易碎的瓷器盖上最后的帷幕。薄雾弥漫的官道上,进京赶考的华丽马车正碾碎满地霜华,辚辚驶来。车轮声惊起枯枝上瑟缩的寒鸦,凄厉的鸣叫瞬间撕裂了这片刻凝滞的死寂。苏棠直起身,那双净面庞上的安静眸子,最后沉沉地扫过那被粗布覆盖的小小隆起。他攥紧了腰间缠着书卷的麻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淡青的血管微微贲起,透出一股蛰伏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晨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颀长而孤绝,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决绝地刺破晨雾,执拗地延伸向千里之外的大兴城——那里,沉睡着扭转乾坤的权柄,亦或是,酝酿着焚毁一切的风暴。炎夏筹谋端拱十五年夏。蝉鸣如沸,将整个太子府的暑气都蒸腾起来。雕花窗棂外,老槐树的叶子蔫头耷脑地垂着,连平日活蹦乱跳的麻雀,都躲在枝叶深处不肯露面。萧昭珩将手中的军报重重拍在檀木案上,信纸边缘被攥得发皱,“粮草殆尽,军情危急”八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整整一百万的白银,到了关城只有五十万,何等硕鼠!”前段时间纥溪部突然南下,边境军饷告急。朝廷紧急拨了一百万白银。朔州总兵谢道林传来急报,道是上个月发往边境的六十万的军饷只有一半,其余一半乃是稻草和石块。今日早朝时皇帝萧景睿震怒,厉声质问涉事官员,主办人员如户部尚书、巡按、监察御史当场发落,轻则罚俸,重则入狱。同时勒令三司协同锦衣卫彻查此事。还有一件事与查案同等重要,那就是再筹军饷。自大虞九口通商变一口通商,国库收入骤减,加上连年的灾情和一直尾大不掉的青州流民,朝廷真的后继乏力了。苏棠立在五步开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银镶角带——那是萧昭珩去年生辰赐下的物件。他身着太子洗马的青色圆领官服,发冠束着的乌发间隐约露出一截月白汗巾,是今早特意挑选的,只因前日听太子说过“素色看着清爽”。五年前金殿传胪那日,他一眼望见丹陛上执卷唱名的少年太子。日光穿透蟠龙柱的阴影,在萧昭珩眉间凝成碎金,那道望向新科进士的目光,比琼林宴上的御酒更令人心醉。从翰林院编修到太子洗马,他步步筹谋,只为能站在离那人更近的地方。“季札主张加征赋税,看似能解燃眉之急。”苏棠上前半步,青瓷茶盏递到萧昭珩手边时还带着体温,“可如今百姓本就困苦,再加赋税,恐非解药,而是引燃民变的火星。”他的手指擦过萧昭珩指节,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去年秋收遭了蝗灾,不少州县至今还在靠赈灾粮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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