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个这样的深夜,他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卷宗之中。松江府的漕粮损耗为何年年攀升?宁波港的商船报备名录为何总是语焉不详?月港的税银入库与商船吨位明显不符!他像一个最精明的猎手,在故纸堆中寻找着蛛丝马迹。他不敢留下明确的奏本,只能将疑点、线索、推算出的可怕数字,用只有自己才懂的符号和缩写,密密麻麻地记录在私藏的、最不起眼的旧账册页边空白处。他利用职权,不动声色地调阅、核对、比对,试图拼凑出那张笼罩在江南上空、由茶铁私贩、贪腐军饷交织成的巨网。每一次翻阅,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发现,都让他脊背发凉,却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这些零星的碎片,终有一日能成为刺破黑暗的利刃?他期冀着,有朝一日,能将这一切,连同自己这颗跳动的心,交予那个远在江南、或许同样在黑暗中孤身奋战的人——林南有。这份隐秘的期待,支撑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提心吊胆的漫漫长夜。他小心地避开郑正清的视线,尽管对方表面上对自己颇为“关照”。他知道郑正清是季札的心腹,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十年来,他变得沉默寡言,在同僚眼中,只是个古板、较真、甚至有些迂腐的给事中。唯有在深夜孤灯下,看着那些凝聚了心血和危险的记录时,他的眼中才会闪过林南有的影子,才会感到一丝不孤独的慰藉。这份无法言说的情愫与沉重的使命交织在一起,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唯一支柱。“哐当!”沉重的铁链撞击声将王居敬从回忆中粗暴地拽回现实。诏狱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带着死亡的气息。诬陷!这是赤裸裸的、精心策划的诬陷!什么收受盐商贿赂?他王居敬两袖清风,家中除却书籍,别无长物!什么篡改盐引文书?他经手的每一份文书都力求公允,何曾有过私心?至于那最可笑的“通敌卖国”、“构陷首辅”……王居敬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他明白,这是季札的阴谋,但是他不明白堂堂内阁首辅,为何构陷他?而郑正清…王居敬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些所谓的“证据”:家中搜出的“密信草稿”,值房废纸篓里的“私贩”残句…定是郑正清的手笔!这个道貌岸然的户部尚书,表面是季党干将,实则…王居敬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清茗轩”那次诡异的“送茶”,以及郑正清屡次对自己调查的“关切”和“劝阻”…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林…南有…”王居敬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呃啊——!”隔壁囚室骤然响起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伴随着皮鞭抽打在皮肉上沉闷而恐怖的声响,还有狱卒冷酷的喝骂:“说!同党是谁?!”王居敬的身体猛地一颤,紧紧闭上了眼睛。冰冷的镣铐深陷进皮肉,那彻骨的寒意和隔壁传来的酷刑之声,昭示着他即将面临的命运。他知道,季党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他这盏试图点亮黑暗的孤灯,终究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只是,在意识被彻底撕碎之前,他脑海中最后清晰的画面,依旧是白鹿书院雨中,林南有那双清澈明亮、映照着理想星火的眼眸。一滴滚烫的泪,混着脸上不知是冷汗还是血污的液体,无声地滑落,消失在身下冰冷污秽的稻草中。万世太平未开,故人天涯未晤,此身已陷阿鼻。悲凉与不甘,如同这诏狱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南北诀别诏狱的黑暗,并非死寂,而是活物般蠕动、贪婪啃噬着每一寸感官。时间在此扭曲、拉长,凝成永劫的酷刑。王居敬蜷缩在冰冷的石地,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撕扯着断裂的肋骨,痛彻骨髓。粗粝的稻草如万针攒刺溃烂的脊背,每一次心跳都是酷刑的加深。沉重的铁链锁着残躯,冰冷镣铐早已嵌入皮肉,与腐肉粘连。每一次颤抖,都似要将灵魂从这残破躯壳里生生剥离。隔壁囚室的惨嚎渐弱,只剩一丝破风箱般的喘息——那是生命被寸寸碾磨成齑粉的绝响。意识在剧痛与高烧的深渊边缘沉浮。唯有一幻象,是支撑他不至粉身碎骨的浮木——江南,白鹿书院,烟雨迷蒙翠竹林。细雨如丝,落青石,也落那人肩头。林南有转身,双目如暗夜星辰,清澈眼底映着少年未磨灭的理想之光,盛满足以融化寒冰的暖意。那清朗如山涧的声音,带着滚烫热忱,指廊下石刻:“师兄,‘为万世开太平’!此志,你我共勉之!”那声音,曾是他宦海沉浮、独行黑暗中,心中不灭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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