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的时候有人送了拜耶哥的东西来。”
梁芸姑一愣,回过头:“什么?”
明绰摇了摇头:“看不明白。”
那是一块硝制过的羊皮,上面用朱砂画了几笔。她猜这是一封信,但实在不明白写了是什么。送来的人不是西海巫祝,而是步察家的那个小姑娘。明绰问她这写的是什么,可是步察苏古勒也不知道。只说这是拜耶哥好久之前就交给她的,嘱咐她,如果她死了,就交给皇后。
梁芸姑手上一抖。这么说,拜耶哥确实是被逼着“自焚”的了。
“我瞧着倒像是当时在温峻家里见过的那枚拓片。”明绰继续说,“你还记得吗……”
梁芸姑接过话头:“记得,闾久须氏王陵里墙壁上那些字。”
明绰点了点头。温峻说过,乌兰人虽然没有成型的文字,但总有些记叙的方式。也许这种方式就是只有巫祝们才知道。
“我让秋桑拿去交给冯濂之了。”
“学官大人怎么说?”
“他说他会试试看。”明绰顿了顿,然后轻声道,“我让秋桑叮嘱他,不能让别人知道。”
明智之举。梁芸姑笑了笑,很欣慰似的。明绰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突然道:“芸姑,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我哪有什么事会瞒着你啊?”梁芸姑自如地端起茶,送到了明绰面前。她轻轻歪着头,好像还是不怎么相信似的,但又找不出破绽,只能很孩子气地追问:“你发誓?”
梁芸姑毫不犹豫:“我发誓。”
于是明绰便满意了似的,从她手中接过了茶,不着急喝,先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其实她以前也没这么嗜好茶,但喝不到、又不让喝的时候,就觉得这味道沁人心脾,千金难换。想着梁芸姑竟然跑了这么远就为了给她弄点茶,不由往她身上一黏,又撒起娇了。梁芸姑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抬起头,知道她看不见,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第77章
明绰很快就知道了梁芸姑当天没听懂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乌兰徵要在皇后生产前亲自出城,在乌兰郁弗的王陵前,献上白犊、黄驹和白羊各三,人牲数九,再以乌兰亲族七人的鲜血为引,借助祖先的力量,以期神女收回咒诅。
明绰听见“人牲”就不高兴了。
在西海,将战败者掳为奴隶是近千年的传统。但乌兰郁弗入主长安以后,曾下旨废过蓄奴,以期改一改汉人口中这些“蛮夷”行径。仆从不必世代为奴,若有钱赎身脱籍,受到大燕律法保护,王公贵族们也不可以再任意打杀。行军狩猎,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用奴隶的命去开道引敌。尤其是祭天祀礼等事,乌兰郁弗是明确下过禁令不能再用“人牲”的。
“你这不是明着要破了大可汗的禁吗?”明绰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去大可汗灵前烧,你可真是孝顺!”
乌兰徵让她说得也有几分羞惭。禁令下了这么多年,王公豢养奴隶之事还是没有彻底禁绝,当初齐木格和步察巴合等人肆意圈地,就是为了夺人土地,将好好的良民纳为家奴,把地产粮食都据为己有。就连如今的汉学学官冯濂之,都曾经以奴隶之身被困于丞相府。乌兰徵也不是不知道,此例一开,又不知道又倒退多少年了。
可是大祭司说得清清楚楚,拜耶哥祭天,神女都不收,若不动用到这样最高规格的祭礼,恐怕难以平息神女的怒火。
乌兰徵握住了她的手,只道:“我不能让你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明绰耐着性子安抚他,“太医也说了,胎位是正的……”
可是乌兰徵心中还是不安。当时乙满说他的生母勒齐氏是死于神女咒诅的时候,乌兰徵还觉得他睁眼说瞎话。短短两个月,他的态度就已经变成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的母亲确实是被普达惹氏逼死的,但不代表神女的咒诅不存在。既然口口相传了这么多年,总不可能完全是空穴来风吧?拜耶哥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把自己烧死了吧?明绰感觉得出来,乌兰徵显然有了悔意。正是因为他信了皇后,对神女起了背弃之心,才会招致这样的天罚,所以她越是劝,就越是起反作用。
自小建立的信仰本来就很难推翻,更何况还有拜耶哥在眼前被烧成焦炭的冲击。乌兰徵心里把这个事儿的前后因果扣得严丝合缝,明绰一点儿下手的余地都没有。
明绰都跟他急了:“那我都要生了,你都不在我身边吗?”
“我当然会在你身边,”乌兰徵觉得她不会算日子,“孩子下个月才落地呢。”
明绰没办法了,只好说:“那你去问太后吧!你看太后答不答应!”
她原本想着,段知妘的谏言总还有点分量,她们
俩加起来,乌兰徵总会再好好想想。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连太后都没有劝得动乌兰徵。
段知妘亲自来了长秋殿,跟明绰长吁短叹,说不知道贺儿库莫乞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说都不听。说着说着,便十分感伤,觉得自从那些事以后,乌兰徵是再也不听她的话了。她动辄得咎,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明绰瞧着她眼泪都掉下来了,只好又反过来先安慰了她一通,拉着手跟她好言好语,最后还亲自挺着肚子,把她送出了门。
到了门口,明绰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又动了起来。如今她八个月的身孕,隔着衣服也很明显能看出来。段知妘伸手在她肚子上抚了抚,突然又道:“你也别担心,如今顾好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陛下那边,我再去劝劝。”
明绰点点头,笑着目送她离开。但是一转身,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回来坐着也不说话,只是忧心忡忡地自己撑着下巴。
梁芸姑试探着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你觉不觉得……”明绰顿了顿,眉头锁得更紧了,“有哪里不对?”
梁芸姑心里猛跳,面上不动声色:“皇后是不信她?”
明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怜示弱,还适时地落上几滴泪,萧盈十几岁就很熟练了,明绰自小已经看得很多了。更何况段知妘也不像这样的人,她被当庭夺去雍州军,关进西觉寺,都没有服过软,后来回宫,明知应该对皇后示好,却还是不冷不热,缓和关系也是送薯蓣来,自己不会主动往上凑。
可是,段知妘毕竟花了这么大的心力来尊佛,肯定不想眼睁睁看着乌兰徵又走回老路上去。更何况这些年为了约束王公们蓄奴,她做了这么多事,没理由现在不管了。
“罢了,”明绰揉了揉眉心,只道,“我想多了吧。”
梁芸姑便没有再说什么。
没过几天,长霄殿里送来了几个刚生过孩子的妇人,是太后为了将要出生的孩子征来的乳母,让皇后自己选。梁芸姑旁敲侧击地说了几句,那意思是最好不要留太后的人在身边。于是几个乳母都被遣了回去,皇后只说还早,不急着现在就找乳母。
太后听了这话,什么都没说。但是以她现在的示弱态度来看,这份沉默反而显得异常。明绰自知驳了她的好意,恐怕是把人得罪了。过两天就找了个机会,屏退左右,只把梁芸姑留下来,摆出了一副审问到底的姿态。她可以无条件地信任梁芸姑,也可以都按照她说的做,但她必须知道为什么。
更何况,她早就觉得梁芸姑有事情瞒着她,这回必须问出来不可。
梁芸姑一开始还是不想承认,但是实在拗不过,最后还是呈上了一封信。
明绰接过来,又闻到封皮上一股檀香:“这什么?”
梁芸姑不敢说什么,只是示意她自己看。
明绰拆了出来,只看了两句就惊得坐直了身子。若不是身子太重,恐怕已经一下子站起来了。信是什么人写的她不知道,但此人回复,说已经把“消息”递到了谢府,中书令谢聿亲自带着此人进宫面圣。陛下已知长安秘事,“欲令袁氏领兵”。写信人说他“幸不辱命”,望贵人安心。
明绰抬起头:“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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