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希望舅舅,”明绰放下手,看了看谢维,“像当年站在我母后身边那样……”
她没把话说完,谢维已敛袖躬身,肃然道:“臣明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够了。明绰抖了抖,似是觉得冷。阴青蘅手里抱着暖手炉,一直等在亭外,见她冷,就赶紧送了上来,一面小声通报,说两位卢夫人都在等谢公。明绰接过了暖手炉,一边笑着跟谢维说:“舅舅快回去吧,卿兰还大着肚子,别让她等。”
谢维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又道:“长公主也别太伤心,等袁将军回来了,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
明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卿兰肚子里的孩子,算是我的孙辈了吧?”
谢维愣了一下,明绰便笑开来,也不等他回答什么,只轻声道:“真吓人,我都要有孙辈了。”
她再没说什么,让公主府的下人们把谢维好好地送走了。她自己回到了房中,让人伺候着卸去了妆扮。正洗漱,又有外头看门的小厮进来,给阴青蘅递了封信,说是刚送到的。明绰接过来一打开,就看到了桓宜华的字迹。
她不是没有去接过人,但桓宜华都没有再来公主府。要说禁足呢,袁家倒是也不敢,就是看准了桓宜华顾虑多,狠不下这个心。桓廊跟袁增这么多年都穿一条裤子,是无论如何不肯让两个小辈和离的,他虽不是桓宜华的父亲,但他如今是桓氏一门的宗主,桓宜华的母亲也被他指使着,如今都住到袁家来劝了。
桓宜华走是走不了了,明绰之前也没出月子,不方便,两人只能彼此通通信。
益州捷报回来的还有袁綦的信,袁綦前面还在宽慰明绰失去了孩子的痛,后面就是让明绰好好劝劝阿嫂,气得明绰把他的信都烧了。桓宜华今晚写信过来,还想着劝她别生二郎的气,他在外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氏给他写的信会怎么说想也知道,定是半个字不提袁煦的错处的,要么明绰自己给他写一封信,夫妻两个说开……
明绰没看完就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有些生气:“我跟他说有什么用?他做弟弟的,还敢去说兄长的不是吗?”
阴青蘅觑了觑她的脸色,小心地把桓宜华的信捡回来,劝了一句:“那倒也未必,他毕竟自小是桓夫人照料的,要是知道了真相,肯定站在阿嫂这头。如今父兄都仰仗着他在益州立功呢,袁将军说话管用些。”
明绰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稍微平复了一些:“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我看宜华姐姐要顶不住了。”
桓氏不比楚家,楚恕颐当初都被逼到了那个份上,桓宜华如今的压力可想而知。明绰已经跟萧盈提过了一次,但是萧盈听到个头就让她别说了,桓廊的态度这么坚决,他总不能去硬拆这门亲。萧盈最大的表态,就是又申斥了袁煦,跟当时处理袁綦一样,罚了他的俸,暂停了他的军职,让他思过。
可是陛下越罚,袁、桓两家就越认定,还不够吗?桓宜华还闹什么呢?
明绰又把桓宜华的信拿过来,展开看到了底。她仍是关心明绰的身体,怕她失去了孩子太伤心,小月也是月子,伤心了要落病的,千万宽心,别想太多……字字关怀,唯独不提她自己。只有行间两点斑驳,几乎看不出来,明绰把信拿起来对着烛光一照,才看出来这是两滴眼泪。
明绰一时无言,捏紧了信纸,紧到指节泛白。
她一定会救宜华姐姐出来。明绰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无声地又重复了一遍。如果要把天地倒过来,她们才有能自由畅意的那一天,那她就把天地倒过来。
第162章
景平三十五年春,东乡公主上书,针对大雍律中对男女婚姻的条例,要求改律。她在“七出”之上又加了“五不去”,将无子定为“非必出之罪”。另许女子诉官,主动和离。休弃之妇改嫁,也无需前夫同意……等等,一共列了八条。
即便陛下根本没有把这八大条拿到太极殿上去议,朝臣们还是很快得知了其中的内容。廷尉桓皋领着左监、右监在含清宫恨不得以头抢地,说此例一开,民间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求陛下万不可妄动律令。
陛下暂将此事搁置,看样子不准备理会长公主所请,果不其然又招致了尚书台对长公主的攻讦,就连袁增也难得加入了桓廊,认为长公主的手伸得太长了。
为了保护妹妹,陛下挑挑拣拣的,又从那八大条里选了两条,予以批准。一条是不许男子为逃刑、避债而休妻,另一条是加重通奸之罪的刑罚。就算是表个态度,他允许长公主议政的意思——议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是群臣不得再为她能不能议而聒噪。
然而明绰毫不领情,进宫闹了一场。她那八大条,为的是女子之自由,想和离的能够和离,不想和离的也不至于被强行休弃。但萧盈抛却了前面六条,单捡出来后面两条,不还是在强调“不许和离”么?若无保护女子之法令,一味地去加重男人身上的刑罚,最后不还是都转嫁给他们家中的妻子吗?
萧盈亲政二十年,头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教训。他还没摆脸色,明绰眼睫毛扇了两下,先开始哭了。
“皇兄打量我是傻子么?”明绰一边哭一边指控,“不答应就一条都别答应,这样糊弄算什么呀!”
萧盈两根手指撑住了太阳穴,已经有点儿哭笑不得了:“那这两条也别用了?”
明绰马上哭得更厉害了:“皇兄怎么一点儿都不为我想想?楚氏当年就是无子才被仲宁嫌弃,我现在这个情形,万一以后……”
萧盈那两根手指又移到了眉心,捏了两下,生让她给气笑了。他看是明绰打量他是个傻子,前几年的事儿转眼就不记得了,才这样放肆地颠倒黑白。
“好,”萧盈抬抬手,让她别演了,“你要是能够说动廷尉,朕绝无二话。”
明绰马上收了眼泪:“当真?”
“当真。”
得了这句话,明绰转头就走了。萧盈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神情,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等着看她怎么去说服桓皋。
但是明绰一点儿没有要去啃那块硬骨头的意思。不到一个月,御史台那里堆满了指控桓皋的证据,都是同僚主动呈上来的。轻则参他苛待僚属,酗酒误事,重则说他曾与谢聿勾结,为庾氏族人遮盖过杀人罪行。
陈缙莫名其妙,这些来举报桓皋的都是下层的属官,有两个甚至是今春刚从太学被选出来进入廷尉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吃了
哪个山头的熊心豹子胆,上来就敢检举桓大人。
但是职责在身,陈缙向来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御史台核查无误,情况属实,上报御前。等桓廊还想去保弟弟的时候,陛下已经一封圣旨将桓皋外调鄞州,名为平调,实为罢免。
新上任的廷尉心里很有数,到御前捧出了折衷之法。“无子”不为必出之罪,但可凭此纳妾。妇女主动诉离,当有虐待、不养、弃家等正当理由……等等等等。萧盈看完了便笑,问他是不是去过公主府上了。
新廷尉只能承认。萧盈没说什么,让他回去了,再召明绰来,她只耸耸肩,认得很痛快。
“是皇兄让我去说动廷尉的呀。”又没说是哪个廷尉。明绰作得一脸无辜的表情,“我求人办事,不得请人吃饭?”
她一边说,一边把酥酪端出来,送到萧盈面前:“我求皇兄办事,也要请皇兄吃点好的。”
萧盈垂目斜了斜她端到嘴边的酥酪:“你做的?”
府上厨娘做的。但是明绰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认了下来。
萧盈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把酥酪接过来,用勺子拌了拌,只道:“你折腾这些,桓宜华也和离不了。桓家就头一个不答应。”
明绰唇边的笑意更深,只道:“那就好好看看,桓家这百年的清名底下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萧盈听见这话就把酥酪放下了,微微正色,警告似的:“别招惹桓廊。”
桓皋是个没用的,让人抓住了徇私的铁证。但是桓廊不一样,他统领尚书台近三十年,子侄故旧遍及朝野,又有昔年桓殷旧部的支持,桓氏的皇亲血脉作保,当年亲身入温泉宫护驾的忠心……除非谋反,否则桓氏的功勋累世不迁。
陈缙虽持身中正,但也不是傻子。明绰利用得了他一次,绝不可能在桓廊身上故技重施。
明绰便垂了眼睛,一句也不响,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萧盈沉沉地叹了口气,也拿出规劝的口气来:“你又何苦非要拆了他们夫妻两个,二十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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