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药起了作用,下半夜时,床上的人开始睡的不安生。她无意识地拧眉,表情痛苦不堪,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喊着什么。雁衡紧张地凑近。姑娘家鼻息都是烫的,声音微弱又破碎,呜咽着:“好疼好疼啊”雁衡心疼又期冀:“哪里疼?”床上的人紧紧闭着眼,不断地重复:“好疼”“好疼啊爹娘”雁衡心如刀割,一向冷面的人目露不忍,低声祈求:“哪里疼,圆圆,告诉我好不好?”“好疼好苦”好苦雁衡恍然。原本只以为是伤到哪了所以疼,根本没往旁出想。如此听来怕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身心俱灰,以至于好疼好苦。想通的那一刻,雁衡几乎肝肠寸断。他掩饰般地拧了新的帕子贴在纪云婵的额间,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眸子,像一头被困的狮子,承诺般的道:“醒过来吧,圆圆。”“只要你醒了,以后都不会苦了。”帕子的凉意安抚,呻吟声微弱下去。外头的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万籁俱寂间,唯有簌簌的落雪声。室内灯火晦暗,雁衡垂着眸,瞧不清神色。轻声的呜咽与哼唧不一会儿又重新传来,雁衡抬眼,恰看到一滴泪从纪云婵眼角坠落,滑进她湿漉漉的鬓里。“祖母。”纪云婵呼吸沉重,轻轻地唤着。听清她唤的什么的那一刻,雁衡手中的帕子一抖,重新落回了盆里。莫大的恐惧笼罩了雁衡,他从未觉得自己会眼睁睁地永失心头所爱,他方寸大乱,什么男女大防,什么辜负怨恨,究竟算得了什么。他紧紧地握着纪云婵的手,几乎有些哽咽:“求你了,圆圆。”“求你了”他以额抵着她的手背,眼睛红着。你若是就此沉睡,前尘往事,如何能一笔勾销?只要你醒了,如何都好。我只要你醒。纪云婵置身于温暖如春的屋内。房间中央的炉中燃着无烟炭,祖母坐在榻上,慈祥地对她招手:“圆圆,到祖母这儿来。”纪云婵轻轻地唤了一声:“祖母。”她有些恍惚,自己方才不是还在朔州刺骨的风雪中,怎得一恍惚,就回家来了?下意识地垂头,便瞧见自己身上的单薄红衣。是梦么?还是走马灯?祖母房内陈设一切如昨,叫她瞧着就眼眶发热,纪云婵走到祖母身边,依偎在祖母身边。祖母身上也是暖融融的,她将汤婆子递给纪云婵,轻柔地拍着孙女的背:“我们圆圆受苦了。”祖母什么都没问,但又好像什么都知道。老人家慈祥地坐在那里,脸上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如一个家族的丰碑,又如风刀霜剑下的屋檐。纪云婵在那一刻,像是扎根的蓬草。心头积攒的委屈化作眼泪,汹涌而出,她泣不成声地往祖母怀里钻,“祖母”那是稚鸟寻求庇护的姿势。她抱着那个汤婆子,在祖母怀里大哭一场。祖母心疼地怀抱着她的孙女,她头一个隔代的孩子,她爱如珍宝的圆圆。祖母轻声宽慰道:“为母分忧,为弟妹擎天,我们圆圆已经做的很好了。”纪云婵泪眼朦胧地在祖母怀中抬头,“祖母可我”我好没用,天真又自身甚高,既没保住自己又搭上了家人。话还不曾说出口,却被祖母制止了。祖母以指尖轻柔搭上纪云婵的唇,目露不忍:“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用。”纪云婵抽抽嗒嗒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可如今纠结这些,已然无用了。她已经到这里了。于是脸上表情变得释然,她卸了力气抱紧了祖母,“祖母,我好想你。”祖母以手抚过纪云婵的脸颊:“祖母也惦念你们。”纪云婵幸福地笑了,“祖母,圆圆再也不跟您分开。”在她在祖母怀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声恍惚的呼唤由耳边传来——‘醒过来吧,圆圆。’纪云婵疑惑地睁开眼睛。环顾周围,什么都没有。她只当自己听错了,复又闭上眼睛。那呼唤声重新响起——‘圆圆圆圆。’在叫她的名字。纪云婵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不等她疑惑,那呼唤声又再一次响起——“求你了,圆圆,醒过来吧。”这次听得真切了,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叫人心碎的迫切。纪云婵疑惑地看向祖母,问道:“祖母,你可听到有人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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