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对我耳语一句,惹得我噗嗤笑出来:“您还真敢说。”
老乞丐并指在我眼前虚划,赤金丝线突然从心口迸发,七根红线纠缠着伸向虚空。最亮的那根金线没入云层,余下几根颤巍巍系着永安城各处——仙云居的水蓝发带,少城主的银枪穗子,欢悦楼的孔雀翎在风中轻晃。
"月老下岗再就业了?"我戳了戳最黯淡的灰线,那线头竟指向往生斋方向,"这根怎么跟快断了似的?"
"心火未燃,情丝不显。"老乞丐突然执起我的手,枯指点在掌心。灼痛感窜上腕间玉兰镯,红线应声断裂,碎成星屑没入地缝。唯剩那根金线越发璀璨,另一端竟消失在老乞丐袖中。
我猛地抽回手,袖中擀面杖已抵住他咽喉:"您到底是哪路神仙?"
破毡帽下传来闷笑,老乞丐的身影突然虚化。寒光闪过,我怀中多了把糖丸,琉璃瓶底赫然刻着【阎罗殿特供】。巷口传来千灯冷冽的嗓音,老乞丐的传音入密缠着糖香飘来:"糖丸留着哄小狐狸,红色那颗千万别喂——"
"云朵!"锁魂链破空卷走糖瓶。千灯踏着晨露而来,霜白衣摆扫落糖画摊的柳絮,"什么脏东西都敢往嘴里塞?"
我扑过去抢琉璃瓶,被他用链梢勾着腰拎到半空:"街口老神仙送的!说是能旺桃花"
"旺到往生井里喂水鬼?"他指尖燃起幽冥火,糖丸在蓝焰中显出真容——红丸裹着合欢花纹,金丸嵌着忘忧草籽,紫丸里竟封着半截狐毛。
小黑幽灵般飘过檐角:"合欢糖,地府阎王殿特供,市价百两一颗。私收赃物,记过三次。"
争执间琉璃瓶脱手飞旋,红丸不偏不倚砸进千灯微张的唇缝。他喉结滚动着咽下糖渍,锁骨处的冰晶伤痕突然泛起桃花色。
"你"我扒着他衣领想拿回剩下那些,指尖触到滚烫肌肤。千灯突然扣住我后颈,眸中银纹如月下潮涌,玉兰香混着甜腻气息扑面而来:"知不知道这种糖"
“有何…不妥?”这般近的距离,又激得我心如擂鼓,脸颊还隐隐发烫。
西厢房窗纸"唰"地捅出三个窟窿。小白顶着爆炸头尖叫:"完蛋啦!千灯大人被下蛊了!"纸傀儡们齐刷刷跳起招魂舞,撒得满院都是"早生贵子"的纸钱。
"闭嘴!"千灯甩出锁魂镖钉住小白的舌头,转身时九条狐尾虚影炸开,将我困在槐树与胸膛之间。他呼吸灼热,眼神迷离,眼尾泪痣红得滴血:"三百年的定力"尾音消散在骤然贴近的唇畔,却在最后一寸定格停住。
酥麻感从相触的鼻尖蔓延全身,我攥着他衣襟的手微微发抖。多宝阁上的犀角镜映出诡异画面——老乞丐的身影在镜中化作阎王冠冕,正捋须笑得意味深长。
"忍着会憋坏哦~"顾少白的传音符突然在耳畔炸开,惊得千灯浑身一震。趁他分神,我摸出清凉符拍在他眉心:"降降火?"
幽冥火"轰"地暴涨,千灯周身霜花狂舞。锁魂链绞碎十八张傀儡纸人后,他倚着棺材喘气,眼尾绯色褪成薄红:"明日开始,禁足一个月。"
"凭什"抗议被糖丸堵在喉咙。千灯指尖捏着金丸,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要么吃糖,要么"锁魂链缠上脚踝,"跟本使去黄泉路收魂。"
我嚼着忘忧糖欲哭无泪,先前那般模样的千灯在脑中模糊成影。檐角铜铃轻响,老乞丐的破毡帽落在院中,化作一片枯叶嵌着两行小字:红线易断,真心难求。丫头,糖丸可甜?
是夜,往生斋防腐咒裂了九重。千灯雕废的木料堆成小山,每块都刻着龇牙咧嘴的"云朵"二字。我蹲在厨房熬醒酒汤,忽见糖罐底下压着张糖纸,上面画着只气鼓鼓的狐狸,旁边批注:不准再乱收糖。
月光漫进窗子时,我发现那瓶七情糖悄悄回到枕边。红色糖丸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朵冰雕玉兰。掌心忽然灼热,摊开看老乞丐先前在掌中点的痕迹竟变成了一个字“朵”。“朵?我的云朵的朵?难道他早就认识我?不过…总觉得这老爷子…挺面善的…”我合上眼睛,脑中仿佛有些什么要呼之欲出了…
戏台姻缘
地府传信纸鹤撞破西厢窗纸时,我正蹲在金丝楠木棺材盖上偷吃千灯新做的荷花酥。油纸包刚拆到第三层,那纸鹤便"啪"地糊在我鼻尖上,展开成血字公文:【城东梨香院有孤魂滞留,速往】。
千灯倚着老槐树刻木偶,闻言指尖锁魂镖一转:"正好出门热个身。"
再禁足下去我就成木雕了。我麻溜地换上行头背上桃木剑,袖中塞满咒符纸,腰里插上镇魂铃,不等他吩咐已经贴着他走路了:“放心,这次我保证从头到尾跟着大人,一步都不离开大人身边!”我冲他真诚地眨眼睛,也不知他这耳尖为何又浮上了薄红。
“那便跟好。”他脚踏了出去。
“好嘞!”禁足令成功解除!我一步一跳跟了上去。
暮色中的梨香院活像只垂死的巨兽。朱漆剥落的正门挂着半幅残破楹联,依稀能辨"曲罢不知人在否"几个字。推开吱呀作响的雕花门,霉味混着陈年脂粉气扑面而来,惊起梁间栖着的三只夜枭。
"这地方阴气比往生斋还重。"我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袖中安神符突然自燃成灰。
千灯指挥着锁魂链扫开蛛网,小狐狸尾巴尖燃起幽冥火照亮后台。褪色的戏服堆成小山,水袖上老鼠咬出的破洞像无数只眼睛。一面裂成蛛网的铜镜前,蜷着个抱剧本的灰影。
"最后一折《画魂记》未成,我死也不走!"那魂魄猛然抬头,发间秃毛狼毫笔甩出墨点。我这才看清他竟是坊间传闻中梨香院三十年前暴毙的名角柳七郎,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虽然那时还没有我,但八卦什么的平时出摊时可没和狐狸精老板娘少闲聊。亏得我来之前做了功课,戏本里夹着的黄旧宣画上,是他《游园惊梦》的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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