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响起,庞大的商队开始如同缓慢苏醒的巨兽,缓缓蠕动起来。
车轮辘辘,骡马嘶鸣,人流涌动。
江临月和江赤杨背起沉重的行囊,汇入队伍中间,跟着前人的脚步,迈出了南下求生的新一步。
商队缓缓前行,沉重的车轮碾过不平整的土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最初的新奇和紧张过后,漫长的旅途开始显现出其枯燥和疲惫的本质。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多少获取些信息、摸清周围的环境,江临月示意江赤杨,开始与离得最近的几拨人进行一些简单的、试探性的交流。
他们前面是一大家子人,显得颇为拥挤。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面色愁苦但眼神还算清明的李老头,和他同样憔悴沉默的老伴李老太。
后面跟着两个中年汉子,是他们的儿子,各自带着自己的媳妇,媳妇们都是一脸风霜,紧紧拉着身边的孩子——三个男孩和两个孙女孩,年纪都不大,面黄肌瘦,怯生生地躲在大人身后。
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姑娘,应该是老两口的女儿,低着头,不怎么说话。
这一大家子虽然人多,但行李简陋,显然也是逃难出来的,只是勉强维持着家族的完整。
江临月主动搭话,问了句“老伯也是往南边去啊?”,李老头叹了口气,摆摆手:“没法子啊,老家待不住了,去南边投奔个远房亲戚,讨口饭吃。”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茫然,并不愿多谈。
江临月便也不再深问,只是点头表示理解。
旁边,离他们稍近些的,是一对母女。
母亲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虽然旧却还算整洁,面容姣好但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自称陈夫人。
女儿大概十岁左右,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很少抬头看人。
这对母女看起来比其他人更显柔弱无助,也没有男性同行,处境似乎更为艰难。
正后方,是几个半大的小子,年纪看起来比江赤杨大些,约莫十三四岁,聚在一起,眼神滴溜溜地乱转,打量着车队和周围的人,带着一种混不吝的野性和警惕。
他们穿着破烂,看起来像是街头流浪惯了的,彼此间用粗话低声笑骂着。
江临月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没有主动交谈,心中却暗自提高了警惕,这类半大的少年在乱世中往往最为危险,既冲动又缺乏约束。
侧后方,则是一户三口之家。一个看起来身体不太硬朗的老太,和她年纪不小的女儿和女婿。
女儿女婿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模样,脸上写满了愁苦,行李少,但那女婿时不时要停下来喘口气,显然负担不轻。
再远一些的人,因为距离和嘈杂,江临月便没有特意去攀谈交流了。
一圈简单的认识下来,江临月心里大致有了数。
这支跟随商队的“散户”队伍,成分复杂,但大多都是被乱世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有拖家带口寻求生路的,有孤苦无依的妇孺,有失去管束的半大少年,也有艰难奉养老人的晚辈。
她和江赤杨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在这群人里,需要保持距离,既不能完全孤立,也不能过于亲近。
必要的警惕是生存的基石。
旅途漫长,人群在车轮声中继续蠕动,各自怀揣着心事和渺茫的希望,向着未知的南方前行。
战乱饿殍版生存手册(20)
加入商队的日子,进入了新的、缓慢而规律的节奏。
虽然依旧风餐露宿,但比起之前独自逃亡时每时每刻都要紧绷神经、担心下一秒就没命的日子,已是天壤之别。
商队的管理简单而实际。
对于这些依附的散户,一天管一顿饭。
开饭时,会有商队的伙夫抬来一个大木桶,里面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以及一筐筐干硬得能硌掉牙的粗饼子。
每人能分到一碗粥和一块饼子。
说是饭,其实也就糊口。
那粥清澈得几乎能数清米粒,喝下去只能暂时压住胃里的火烧火燎;
饼子需要用力撕咬,在嘴里含软了才能慢慢咽下,但至少提供了实在的淀粉。
说不上吃饱,但确实足够维持基本的生存,让人不至于饿死。
除了饭,水也是严格控制的。
每人每天可以在固定的时间,去指定的水车那里盛两碗清水。如果再渴,想要多余的水,那就得去找负责后勤的管事,花钱买。
价格自然不菲,对于这些本就囊中羞涩的逃难者来说,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因此,尽管食物寡淡,水源紧缺,但大多数人依旧保持着沉默和顺从。
毕竟,这每天一顿的饭食和两碗清水,是商队提供的、实实在在的保障,让他们不必再像之前那样,需要豁出性命去争夺每一口吃食、每一滴水。
有了这低限度的生存保障,人心便也暂时安稳下来,队伍里目前还算安静,没整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
商队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一方面是因为车队庞大沉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领队似乎并不急于赶路。
战火毕竟尚未蔓延到这片区域,虽然沿途依旧荒凉,流民可见,但大规模的兵灾和匪患暂时没有出现。
这使得商队得以兼顾向南方前进和沿途的商贸活动。
每经过一个较大的村落或者城镇,只要情况允许,商队都会停下来进行补给——采购粮草、补充饮水,有时也会销售掉一部分携带的货物,换取现金或者当地的特产,将这趟南迁之旅也变成一笔有利可图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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