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铁横秋昏迷的四年间,他无一日不期盼着这双眼睛再次睁开。然而,可铁横秋当真醒转后,月薄之却又无端不安。
这种不安,只有当看到铁横秋依赖自己的时候才能缓解。
他应当是希望铁横秋康复的,然而,当铁横秋因双腿无力而不得不攀附他的臂膀时,当他疼得眼角泛红却仍只能靠在他怀里的时候,甚至当此刻,铁横秋毫无意识地躺在他亲手铺就的床榻上……
他心底翻涌着某种难以启齿的餍足。
就像豢养一只折翼的灵雀,既盼它痊愈,又私心希望它永远飞不出自己的掌心。
不知过去多久。
铁横秋从混沌中醒来时,恍惚了一瞬。
他侧卧在云衾间,身上竟还裹着那件繁复的魔尊玄袍,衣袍上的暗纹在烛光下流转,金线绣着的饕餮纹在胸口处张牙舞爪,昭示着吞噬万物的气势。
这样的尊袍,裹在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劲的我身上……真的合适吗?
铁横秋神思恍惚间,忽觉腰间传来一阵与衣袍不同的触感。
他垂眸看去,只见玄色袍服的下摆间,月薄之的手臂若隐若现。探入衣物之内,掌心正贴在他的皮肤,指节微微曲起,形成一个保护的弧度。这般亲昵的姿态,竟是从昨夜延续至今,如同藤蔓缠绕乔木。
铁横秋微微一动,那手掌便收紧了力道。月薄之的声音自耳后传来,带着晨起特有的低哑:“动什么,我在给你温养经脉。”
“是……是温养吗?”铁横秋脑子嗡嗡的,感觉自己这两天见识了太多听起来很正经但咋感觉不怎么正经的养生疗法。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功吗?
总不能说月薄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占他便宜吧?
这不可能吧,且不说月薄之看着不似重欲急色之徒……
退一万步说,即便月薄之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大色狼,真要什么,何须编谎装相?
只要开口,铁横秋能不同意吗?
铁横秋忍不住伸手,拉住月薄之的手臂:“薄之,你……”
“什么?”月薄之单手支颐,另一只手仍固执地留在衣袍深处,宛如深陷重瓣牡丹中的蜂,不肯离去。
“嗯……”铁横秋忍了忍,脑子忽然想起来了:当初月薄之灵脉凝滞的时候,铁横秋看到月薄之书案上写着“灵脉凝滞,双修可解”。
电光火石间,他福至心灵:“所以,你可是在用双修之法为我疏通经脉?”
“双修?”月薄之顿了顿,最终却也没有否认,“你要这么认为……倒也无妨。”
铁横秋听了这话,自觉找到了答案。
这些莫名其妙又过于频繁的亲密行为,原来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铁横秋既觉得释然,也觉得失落。
不过,铁横秋转念一想:即便双修是为了疗伤,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在乎我的伤势呢?那是不是还是因为在乎我呢?
铁横秋对月薄之的试探素来小心,如今正是耳鬓厮磨的好时候,故他也大胆了几分。
他带着希冀,问道:“这四年来,都是你日日照拂我,如今更与我双修,这……我太受宠若惊了。”
“这有什么?”月薄之淡淡道,仿佛这些付出是不值一提的。
铁横秋一怔,却又继续鼓起勇气道:“只是,连尊位都肯许诺分我一半……”
“你是我的道侣。”月薄之再次重申,仿佛是为了给他某种信心一样,这次的语气比以往更确定,“一个人应当给道侣什么,你就会得到什么。”
铁横秋眼瞳微颤:“你待我这么好,就因为我是你的道侣吗?”
“自然。”月薄之答得非常肯定。
沉默在帐中蔓延。铁横秋终是问出那个盘旋心底多时的问题:“那……那为什么你要选我做道侣呢?”
月薄之罕见地怔住了,微微垂眸,似在认真思索这个从未考量过的问题。
见他迟疑了,铁横秋咳了咳,提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许久、令他如鲠在喉的假设:“是因为我刚好在你的身边,刚好又对你情深吗?”
“刚好?”月薄之听着这连续两个“刚好”,轻轻一笑,想着他们之间那些阴错阳差的巧合,“或许吧。”
铁横秋的心像一块石头落下,“咕咚”沉入水底。
月薄之察觉到了铁横秋的沉默。比起四年前,如今的他更多了几分细腻,从这片寂静中品出了几分沮丧。
月薄之便又说一句:“你不也是……刚巧看见了我吗?”
话音落下,月薄之自己倒先怔了怔,耳根微微发热。
这般似是而非的话,于他而言,几乎已算是最大胆的表白了:我都这样了,这个呆子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铁横秋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收拢。从前总是铁横秋主动开口,惴惴不安地等他回应;而今情形调转,竟换成他自己期待对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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